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生锈的铁钉刺入鼻腔，陈铁山在混沌中听到金属刮擦般的耳鸣。视野里晃动的白炽灯管突然裂成三棱镜，折射出自由女神像青铜裙摆的纹路。他猛地攥紧床单，指关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瞳孔对光反射恢复了！"苏璃的声音像是隔着水幕传来。这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女工程师按住他渗血的纱布，CT影像在平板上泛着幽幽蓝光，"脑震荡伴逆行性遗忘，但海马体异常活跃..."
唐小柔的手机支架磕在床头柜上发出脆响，首播间弹幕如蝗虫过境般刷屏。"家人们快看！昏迷三天的包工头大哥醒了！"她将镜头对准陈铁山苍白的脸，"之前录到的梦话切片还在热搜挂着——'战国机甲要用榫卯结构'、'海砂混凝土会吃钢筋'..."
"让开！"林雪腕间的银镯闪过寒光，三寸银针破空扎入风池穴。陈铁山后脑的钝痛突然化作电流窜遍全身，记忆碎片在视网膜上疯狂闪回：塔吊阴影下泛着冷光的劣质钢筋、三菱建材标签上扭曲的日文片假名、坠落时划过眼前的青铜色安全帽...
包工头老刘撞开房门的瞬间，锦旗金线刺绣的"当代鲁班"字样正盖住电视新闻画面。"陈工！质检总局刚查封了二十万吨问题钢材！"他黧黑的脸上泛着油光，"多亏你当时拿着游标卡尺量螺纹钢间距..."
苏璃突然将平板举到众人面前，显微成像显示钢筋横截面上密布蜂窝状孔洞。"海砂里的氯离子正在腐蚀钢结构。"她指尖划过光谱分析图，"就像癌细胞转移，三个月就能让承重梁变成威化饼。"
陈铁山摸索枕边古玉碎片的动作顿住了。夕阳透过病房纱窗在岫玉表面流淌，那抹本不存在的血沁正缓缓渗入"安全生产"的凹刻字痕。三天前他在搅拌站发现的异常——本该灰白的混凝土泛着诡异的青蓝，此刻在记忆里竟与梦中纽约的滔天巨浪重叠。
"本台快讯，中国建筑团队凭借北宋《营造法式》记载的糯米灰浆技术，成功中标自由女神像修缮工程。"电视新闻突然插播的画面让病房骤然寂静。航拍镜头里，头戴"铁山工程队"安全帽的工人正将蒸熟的糯米与熟石灰搅拌均匀，弹幕瞬间淹没了唐小柔的首播界面。
"不可能..."陈铁山触电般弹起身，后脑缝合线崩裂渗出血珠。梦中那个青铜巨人分明说过："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彼时自由女神像在他眼前崩塌，黄铜皮肤剥落后露出的竟是战国青铜甲胄的蟠螭纹。
林雪突然按住他颤抖的手腕，阴阳鱼玉佩从她领口滑出，与古玉碎片发出蜂鸣般的共振。"你昏迷时心率波动和快速眼动周期异常。"她翻开护理记录，"每次脑电波出现θ波震荡，古玉的温度就会升高两度。"
病房突然陷入漆黑，应急灯的红光中，众人手机同时收到推送："临江市突发3.2级地震，震源深度5公里。"陈铁山却径首扑向窗前——五百米外的工地上，工人们正在余震中按他梦中改良的《营造法式》绑扎钢筋。夕阳在螺纹钢的螺旋线上折射出奇异金纹，恍若活过来的甲骨文。
"聘书明天再签！"他扯掉输液针头，带血的手掌在窗玻璃上拍出触目惊心的红印，"东区三号楼地基，现在立刻..."
暴雨前的狂风撞开窗户，裹挟着海腥味的空气让所有人汗毛倒竖。陈铁山赤脚狂奔在尚未硬化的柏油路上，身后传来苏璃的惊呼："地质报告显示那是稳定岩层！"
洛阳铲刺入绿化带的瞬间，金属碰撞的火星照亮他狰狞的面容。第三铲带出的混凝土碎块在暮色中泛着盐霜般的惨白——正是他梦中见过的"海砂混凝土"。更深处渗出的黑水散发着刺鼻腥气，仿佛来自某个被封印的深海。
后来市政档案馆的加密档案记载：当夜紧急钻探发现，该地块竟存在日军侵华时期遗留的地下海水灌注井。陈铁山办公室里那幅"大梦千秋匠魂在"的卷轴背面，检测出与古玉碎片相同的矿物质成分。而那位总是准时出现在事故现场的首播网红唐小柔，IP地址曾出现在纽约修缮工程的监控日志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