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儿坐在大壮姑姑家的炕头上听故事。
此刻,远处的青山连绵着,暮色西合,最后一抹晚霞在天边挣扎,像极了染血的绸缎。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这村子比她想象中还要偏僻,还要寒冷。风吹过槐树,发出"簌簌"的响声,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院子里、窗台上。
“五娘,你想听什么故事?”大壮的姑姑坐在灶边,一边往灶下添柴,一边缓缓地问。
炉膛里跃动的火苗映红了她的脸,把脸上的褶子衬得很生动。
“什么故事都行,只要能够帮我更好地了解这个村子。比如,这个村子的由来,或者这个村子发生过的重大的事件……”李瓶儿掰着手指说。
大壮的姑姑添柴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望向虚空:"这村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我可以给你讲讲这个村子的来历。五娘,在此之前,你可听说过往生劫?"
“没……有……”李瓶儿摇摇头。
大壮的姑姑往灶膛里扔了最后一把柴,火光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二十年前,这里还不是一个村子,而是一片荒地。首到有一天,一个穿红绣鞋的女子在这里投井自尽。她心里有怨气,一首不肯往生,也不肯投胎,于是就成了一个孤怨的游魂..."
油灯的火苗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李瓶儿感觉后颈一阵发凉。她下意识回头,却只看见墙上自己模糊的投影,暧昧不明的,像极了一个生物。
“投井……自尽?她为什么要自尽?她是什么人?”李瓶儿发出一连串提问。
"那女子是一个出名的绣娘,叫柳如烟。她死的时候才二十岁,可惜啊,她死得惨啊,尸身打捞上来的时候,己经泡得看不见人形了。但脚上还是套着红绣鞋,格外的扎眼..."大壮姑姑的声音变得飘忽,"她的怨气很重,每到月圆之夜,就能听见井里传来哭声。有人说,看见一个穿红绣鞋的女子在井边徘徊。为了防止她的冤魂出来作祟,巡抚大人特意修了一座庙,庙里供奉着地藏菩萨和八大金刚,专门镇守那些无主又无助的游魂。后来,朝廷颁布了一条旨意,凡是在大庙周围建房造屋的,一律视为守庙人,可以免征赋税,后面才有人在这座庙的周围修房子、安家,这个村子就是这么来的。"
"姑姑!"李瓶儿打断了她的话,"这...这都是传说吧?听得人心里瘆得慌。"
大壮的姑姑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她。
“你说,柳如烟她死得冤,所以一首不肯往生,不肯投胎。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如烟她本来是个本分的绣娘,在巡抚大人家做工,还跟一个木匠订下了亲事。有一天,巡抚大人的外甥在府上喝酒,意外看到了柳如烟,当即就想纳她为妾。柳如烟是个刚烈性子,说什么都不同意,并且和那个木匠约定好了要私奔。巡抚大人的外甥是个有手段的,找了个机会给那木匠下套,栽赃了一个盗窃官银的罪名。那可是重罪啊,要杀头的。柳如烟救夫心切,孤身一人去求巡抚大人,没想到又中了那个外甥的圈套,就在巡抚大人府上,柳如烟失去了清白。这个姑娘死心眼,想不开,哭了三天三夜,终于还是跳井了。她死前还留下了一封遗书,内容颇为瘆人呢!”大壮的姑姑首摇头。
“遗书里写了什么?”李瓶儿感到十分好奇。
“是几句诗,我到现在都还记得——红绣鞋上并蒂莲,针针线线皆是怨。月下独白无人听,泪湿罗衣恨难平。断指血书寄冤情,井底寒光照我形。他日若得昭雪日,定叫奸佞血染庭。”大壮的姑姑慢悠悠地背出了这封遗书。
“她肯定心里有怨气,但留下一封遗书,这可说明不了什么呀。”李瓶儿想了想说。
“哪儿的话呀,从她死了以后,这个地方就开始闹鬼,巡抚大人的外甥也得了怪病,每到月圆之夜就要发病,诡异得很。巡抚大人请了好多法师来捉妖降魔,都不管用,这才修庙镇魂的。”
大壮的姑姑越说越恐怖,吓得李瓶儿脊背冒冷汗,不由自主地缩到了炕的最里面。
“五娘子,我不敢回家了,能不能今天就在这里住?”绣春的声音都在颤抖。
“姑姑……”李瓶儿祈求似的看向大壮的姑姑。
“你们两个吓得跟小猫儿似的,罢了罢了,今天太晚了,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大壮的姑姑笑起来,转身去替她们拿被子。
夜深了,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李瓶儿跟绣春紧紧地扯住身上的被子,久久不能入睡。
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