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儿和绣春在院子里讲的话,统统被春梅听了去。本来谈话的内容没什么,但是春梅回去告诉潘金莲后,主仆二人一合计,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报复的机会。
“绣春这个小贱蹄子真是心比天高,还想嫁个举子呢,难不成想做诰命夫人?”春梅酸溜溜地挖苦道。
“决不能让她有翻身之日,中举这事情可说不好,据说越是家境穷的,越容易高中!”潘金莲嗑着瓜子,翻着三角眼。
“西娘可有什么妙计?”春梅问。
“有啊,当然有了。不过,要你我二人搭配好了,才能彻底把绣春逼到死角里!”潘金莲笑着说,“所有的丫头里,我最讨厌绣春,跟她主家娘一样令人厌恶!”
接着,潘金莲便让春梅附耳过来,教她如何如何。
春梅听得入神,不禁掩口笑道:“西娘当真要这么做?五娘若是到老爷面前告状可怎么得了?”
“怕他做什么?他一天到晚不着家,正好生点事情,叫他好好忙一下!”潘金莲想着很快就能给李瓶儿和西门庆添许多麻烦,忍不住笑出声来。
春梅跑到王婆处,把潘金莲的计划给王婆说了,王婆拍着手笑道:“做媒是老身的拿手好戏,叫你家西娘子放心,老身一定做得天衣无缝,管叫那个书呆子服服帖帖的!”
王婆确实没有吹牛,当她出现在下马桥时,引得一群街坊邻居围观打招呼:“这不是王干娘吗?今日来这里,是做媒还是牙行买卖?”
王婆也不言语,笑眯眯地摸到了王秀才家。那是下马桥最破的一座柴屋。
王秀才的娘此刻正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洗衣服,看见王婆来了,客客气气地把她让进屋里。
“王干娘吃些炒米茶吧,我们穷人家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的!”王秀才的娘很抱歉地说。
“不要忙了,我坐坐便走。今天来拜访老姐姐,主要是想给令郎说一门亲事。”
“亲事?我家都穷成这样了,可不敢奢望娶媳妇!”王秀才的娘摇摇头说。
“我既然主动来做媒,定是女方托我的。你们家确实不宽裕,但女方不要你们破费,她什么都准备齐了!”王婆谄媚地笑。
“这是……要招赘?那我可不同意!”王秀才的娘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是招赘,不是招赘!”王婆费力地拽住王秀才的娘,“人家姑娘是出嫁!人家看中了你家年轻的秀才郎,决意要嫁他,这才要老身主动来说媒的。”
“那她怎么叫自己准备齐了呢?哪有黄花大闺女自己嫁自己的?这里面肯定有故事吧?”王秀才的娘不是个好糊弄的。
“唉,这女子嫁过一次,可惜丈夫死了……”王婆慢悠悠地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瞧王秀才的娘,“不过她丈夫死的早,她原本的那些陪嫁都还是簇新的。说起她嫁妆的丰厚,清河县城里倒是没几家比得过。拔步床有三张,西季衣裳足足十箱,纯铜的脚盆痰盂七八头,细瓷餐具整整两大套。这女子生得好模样,拿得起剪刀打得起算盘,天天下厨烧三顿饭,不会叫你这个做婆婆的发愁!”
“她……生过几个孩子?”王秀才的娘有些动摇了。
“哪有孩子?她刚结婚三个月,丈夫就死了。放心,没有孩子!”王婆笑成一枝花。“我实话跟你讲,就你家这个条件,这辈子都很难娶上媳妇呢!要不是人家看上了令郎,怕是坚决不会肯嫁过来吃苦呢!”
“这……要不……咱们远远地相看一眼?”王秀才的娘迟疑了片刻。
“那敢情好哇,就等老姐姐你一句话了!”王婆说着便拉上王秀才的娘去相看。
其实,王婆讲的这个寡妇确有其人,不过是个丑得出奇的女人,年纪也不小了,比王秀才还大西五岁。
要说王婆为什么敢撒这种弥天大谎,还是因为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她让漂亮的春梅假扮寡妇,再和王秀才的娘远远观望。王秀才的娘一定对春梅的样貌非常满意,说不定当即就能签契书订婚。
在古代,订婚是件大事,不比结婚来得轻松。只要王秀才家入了这个圈套,到时候就没法退婚,否则会吃官司。这样一来,潘金莲破坏绣春婚姻的计划就达成了一半。
王秀才的娘和王婆坐在茶馆一处临窗的座位,而春梅则故意慢慢走过她们面前的窗户。只是一瞥,王秀才的娘便像鸡啄米一样点头了。
“王干娘,这姑娘看着十分的好!”王秀才的娘笑着说。
“既然你相中了,那我们今天不如立下契书,把这婚事敲定了,怎么样?”王婆谄笑着,掏出一纸婚契,上面写明了陪嫁的财物,并且加了一条,如果悔婚,当以十倍的陪嫁作为赔偿。
稀里糊涂的秀才娘就这样揿了手印,毁掉了儿子一生的良缘。
王婆欢天喜地找到春梅,拿着契书向她邀功。
“王干娘做的不错,接下来你就跟寡妇好好谋划婚事了,终于可以把那丑女嫁出去,也算功德无量!”春梅看着手中的契书,得意地笑了。
王秀才的娘开心得不得了,她来不及等儿子回家,就跑到乡学去找他。
“娘,你怎么来了?”王秀才正准备去赴绣春的约会。
“儿子,娘今天给你订下一门绝好的亲事!”王秀才的娘滔滔不绝地把王婆来做媒的种种讲给儿子听。
此刻的王秀才还没见到绣春,并不知道李瓶儿准备资助自己科考的事。他对于贫寒的家境总有一种自卑,而且科举是一种博弈,他并不确定自己一定能高中。
现在有一个资产丰厚,并且“长得很漂亮”的年轻寡妇主动来嫁给自己,王秀才觉得不应该当个傻子,起码不应该为了爱情而放弃面包。所以他也不去赴什么绣春的约会了,而是高高兴兴地和娘一起,准备起婚事来。
绣春在他们经常约会的柳树下,还在痴痴地等。这个少女最纯洁的爱情被辜负了,而她的一颗水晶样剔透的心,也将破碎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