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月 达豪
钢制教鞭划过沙盘上的莱茵河模型时,溅起几粒染成普鲁士蓝的细沙。我屏住呼吸,看着那根金属细棍停在标注"萨尔煤矿综合体"的铜制标牌上方,阳光从参谋部帐篷的透气孔斜射进来,在沙盘中央切割出一道颤抖的金线。"下士,如果你是法兰西指挥官,会在哪里部署反坦克炮?"冯·施普林格少校的声音裹挟着参谋部内讨论的声音,教鞭末端突然转向我的胸膛。
作战参谋室的霉味瞬间变得粘稠。这让我感觉后颈的汗珠正顺着脊椎滑进皮带,帆布地图桌上散落的航空照片还在冒着暗房药水的气息——那是今晨六点侦察机拍摄的萨尔布吕肯南郊。事实上,我认为这种问题不应该来问我,问一个下士班长,也许是排长,这种问题应该是团长召集所有营长和参谋们进行讨论然后决定,而我们,只需要在连长那里得知目的地然后带领小队进攻即可..."报告少校,我会在巴克利高地的葡萄园布置假阵地。"我的靴跟碰撞声惊飞了帐篷外的乌鸦,"同时在圣阿沃尔德修道院钟楼部署观察哨,利用佩奇反坦克壕构筑交叉火力区。"但我仍旧按照我脑海中的知识对比目前情况后将我认为的最优部署讲述出来...
教鞭突然重重敲在沙盘边缘,震倒了代表法军第12龙骑兵团的锡兵模型。施普林格少校摘下单边眼镜,灰蓝色瞳孔里翻涌着某种令人不安的赞许:"很遗憾,那些葡萄酒窖里现在藏着的是雷诺FT-17。"少校从文件袋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推土机正在积雪的田野里犁出锯齿状沟壑,"不过你猜对了交叉火力区的坐标。"
帐篷外传来柴油引擎的轰鸣,三辆披着帆布的一号坦克正驶向伪装网覆盖的检修坑。埃里希注意到其中一辆的主动轮齿槽里卡着新鲜的阿尔卑斯红土——这些钢铁巨兽昨夜显然刚翻越过巴伐利亚的某处山脊。
少校从一旁的盒子内拿出一些模型,在手中把玩着"这是你排的座驾。"他突然将铜制坦克模型按进沙盘,"车体编号L211,安装了我们从克虏伯试验场搞来的新型滤清器。"模型底部的磁铁与沙盘下的金属网格相撞,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少校看着我,沉默片刻"你要记住,我们的任务仅仅只有一个,那就是进入莱茵兰地区,一首抵达边境线,如果有法兰西人拆掉机床,或者干别的什么,不要阻止,不要起任何冲突,他们拆除的机床都是我们提前三个月转移的淘汰设备。另外,如果法兰西人阻止,你们就立刻撤退,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这是一场豪赌...
1936年1月26日
月光在达豪兵营的枪械库铁门上流淌成水银状波纹,我的指尖抚过MG机枪的散热孔,黄铜弹链在检查灯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突然,身后传来金属刮擦声——机械师汉斯正用特制扳手调整Sd.Kfz.222装甲车的履带张力。"听听这美妙的韵律。"汉斯用扳手敲击负重轮,不同音高的震颤在密闭车库形成诡异的和弦,"左前轮比标准值多转1/8圈,就像黑森林布谷鸟钟里的发条妖精。"
我将测距仪装进牛皮保护套,瞥见检修坑底散落着带有柏林工业大学标记的图纸。那是新型液压缓冲器的设计草图,空白处潦草地写着计算公式,其中几个积分符号被咖啡渍晕染成勃兰登堡门的轮廓。"下士,来试试你们的新眼睛。"技术中尉克劳斯抱来裹着防水布的包裹,掀开时露出两台并列的蔡司TZF5型潜望镜。暗红色滤光玻璃后,十字分划线上蚀刻着微若蛛丝的测距刻度。"从慕尼黑光学仪器厂首接送来的,能看穿晨雾里的魔鬼。"
当我将眼睛贴上目镜时,突然在视野边缘捕捉到异常光斑——调试用的灯光矩阵中,有盏忽明忽暗的红灯正以摩尔斯电码节奏闪烁。他下意识地念出密码:"W...E...R...K...T...R...U...P...P..."克劳斯猛地扯断电源线,车库陷入黑暗的瞬间,我感觉有支P08手枪顶住了自己的后腰。"下士,你今晚看到的是莱茵复兴计划第三阶段。"中尉的呼吸喷在他耳后,"明天太阳升起前,这些设备会出现在科隆的机械车间。"
参谋部的保险柜转动时发出肺结核患者般的咳嗽声。我捧着带有"绝密"火漆印的文件袋,看见自己颤抖的影子在绿色保密灯下扭曲成奇怪的几何图形。文件袋里滑出的不是作战命令,而是张浸过显影液的蓝色图纸。"这是法兰西人永远拆不走的宝藏。"情报官梅尔上尉用紫外线灯照射图纸,瞬间唤醒无数荧光线条——整个莱茵兰地下管网图在黑暗中绽放出鬼火般的幽蓝,"注意看美因茨到科布伦茨的紫色虚线。"
我的瞳孔急剧收缩。那些在地下三十米蜿蜒的隧道网络,精确连接着所有"被摧毁"的工业区,其中几条支线甚至延伸到了马奇诺防线的混凝土基座下方。图纸边缘的德法双语注释显示,这些工程始于1929年经济危机最严重的那个冬天。"我们的工人伪装成失业暴徒,用救济面包当工资挖掘了七年。"梅尔用红铅笔圈出达豪附近的某个节点,那里标注着"马铃薯仓库改建项目","现在,这些隧道里运行着从瑞士进口的水压机,每分钟能冲压二十个炮闩。"
突然,防空警报的嘶鸣撕裂夜空。我扑向窗口时,看见探照灯光柱正在云层间编织光网,但梅尔却从容地收起图纸:"不必紧张,这是伦敦方面送来的饯别礼。"他将文件袋塞进我的夹克内层,"英国大使馆的武官此刻应该正在泰晤士河边焚烧密码本。"
1936年2月1日 达豪
圣米迦勒教堂的彩窗被黑布蒙住,二十辆坦克的炮管在祭坛前组成钢铁荆棘。随军牧师托伊费尔手持镀铬扳手,将圣油涂抹在L211号坦克的传动轴上,机油与煤药混合的怪异香气在穹顶下盘旋。"愿圣米迦勒的利剑指引你们的履带。"牧师的祝祷词混着柴油味在装甲间回荡,"愿撒旦的火焰从你们的炮口退却。"士兵们低声重复祷文,枪托与装甲的碰撞声代替了阿门。
我在告解室前驻足,却发现木栅后的神父竟是霍夫曼少校。"我的孩子,你要忏悔什么?"少校的声音经过木板过滤后显得异常柔和。我望着墙上被熏黑的圣徒像,突然注意到画像底座刻着克虏伯公司的鹰徽。"我在检查潜望镜时,看到了不该存在的设备编号。"我的食指在忏悔台上划出/模样的轮廓,"那些正在下莱茵河隧道组装的倾斜装甲..."少校突然推开告解室隔板,将鲁格手枪放在圣经上:"记住,忏悔室是唯一允许讨论未来的地方。"他转动枪柄,露出握把底部新铸的万字符,"现在,去为日耳曼夺取下一个黎明。"
当我跨出教堂大门时,东方的天际线己泛起铁灰色。整装待发的装甲集群正在薄雾中预热引擎,无线电里传来加密频道特有的沙沙声。在最后检查腰间地图筒,触到那张带有马铃薯仓库坐标的蓝图——冰凉的铜制圆筒此刻正散发着地下三十米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