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2月30日 潘切沃
滋滋滋——咔哒！列迪格背后的电台耳机猛地爆发出一阵异常急促、带着强烈干扰噪音的电流声！紧接着，一个清晰、冷静、带着参谋部特有腔调的男声，穿透了沙沙的噪音，在死寂的车间里响起：
“……注意！注意！所有前线单位！最高统帅部密令！行动代号：‘齐格弗里德’（Siegfried）！重复：行动代号——‘齐格弗里德’！立即生效！”
“齐格弗里德？”斯蒂芬疑惑地重复着这个充满神话色彩的名字。
列迪格手忙脚乱地调整着电台，试图让信号更清晰。维克多也停下了磨刀的动作，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微眯起，锐利地投向电台方向。
参谋部的声音继续传来，语速快而清晰：
“……为彻底粉碎罗马尼亚之背信进犯！稳固匈牙利王国东部防线！并最终恢复巴尔干地区之秩序！统帅部决定发起决定性之‘齐格弗里德’攻势！”
“……参战兵力：南方集团军群（第2、第11集团军），匈牙利第1、第2集团军！总计：48个师级作战单位！”
“……作战目标：击溃当面罗马尼亚第4、第7集团军主力！收复失地！挺进特兰西瓦尼亚！”
“……各部务必于接到命令后，立即按预定计划展开行动！进攻发起时间：1940年1月1日，拂晓！重复：进攻发起时间，1月1日，拂晓！”
“……为了日耳曼！为了胜利！齐格弗里德万岁！领袖万岁！通讯结束！”
电台再次陷入沙沙的电流噪音。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面粉厂车间。只有寒风在破碎的窗洞外呜咽。
“48……个师？”列迪格抱着电台，喃喃自语，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撼。
“南方集团军群……第2、第11集团军……”汉斯停下了擦拭动作，眉头紧锁，努力回忆着，“波兰的时候……好像没怎么见过他们的番号……”
“大部分是步兵师，”维克多冷冷地接话，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看透虚妄的冰冷，“还有新拉起来的山地猎兵师。哼。”他发出一声充满嘲讽的嗤笑，“48个师？听着吓人。里面能打的骨头架子，我敢说……”他顿了顿，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我们，一字一顿，如同冰冷的铁钉砸下，“……不会超过8个！就是波兰那会儿跟在咱们屁股后面啃灰的那几个老面孔！”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列迪格眼中刚燃起的一丝微弱希望。48个师的庞大数字带来的短暂震撼，被维克多残酷的“8个师”的现实瞬间击碎。新组建的步兵师和山地师，缺乏重装备和实战经验，在这片泥泞和严寒的东欧平原上，面对以逸待劳、熟悉地形的罗马尼亚人，能发挥多少战斗力？巨大的问号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那我们呢？准尉？”斯蒂芬看向我，声音带着茫然和一丝恐惧，“我们……也要跟着冲吗？就……就靠这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D120右侧那道狰狞的裂口，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在我的肩头。参谋部的命令冰冷而宏大——“齐格弗里德”攻势！48个师（无论水分多大）的庞大计划！1月1日拂晓的总攻！而D连，作为城北工业区的钉子，作为D120的指挥官，我必须在总攻发起前，尽可能肃清当面之敌，为后续部队打开通道！
但敌情呢？罗马尼亚人在我们南边防线的沉寂，绝非仁慈！维克多的判断如同警钟在我脑中轰鸣——他们在西北方向集结主力猛攻匈牙利人的软肋！那么，在我们城北工业区这片死寂的、如同迷宫般的废墟和厂房后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是空虚？还是精心布置的陷阱？是诱敌深入的圈套？还是等待总攻信号的反扑力量？我一无所知！
地图上，潘切沃城北工业区如同一个巨大的、布满阴影的问号。我手中的铅笔尖，停在代表我们位置的三号面粉厂，沉重得无法向前挪动一寸。参谋部宏伟的“齐格弗里德”计划很有可能如同一座空中楼阁，而我脚下，是布满裂痕的坦克和深不可测的敌情泥潭。
“D连各车组注意！”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拿起喉麦，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是海因里希。最高统帅部‘齐格弗里德’攻势命令己下达。总攻时间：1月1日拂晓。在此之前，我连任务：肃清城北工业区残敌，巩固出发阵地，为后续进攻扫清障碍！”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车间里几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紧张而疲惫的脸，特别是维克多那双洞悉一切、充满质疑的眼睛。
“但是！”我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和凝重，“罗马尼亚人在我正面防线的异常沉寂，绝非偶然！敌情不明！地形极端复杂！贸然深入，等于把脖子伸进绞索！”
我拿起铅笔，重重地点在草图上的三号面粉厂，然后极其缓慢地、谨慎地向前移动，指向代表前方未知区域的空白地带。
“因此，命令如下：”
“一、各排、各车组，立即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加固现有防御工事！检查武器弹药！确保通讯畅通！”
“二、严禁任何单位擅自脱离阵地进行大规模搜索或推进！”
“三、立即组织侦察分队！”我的声音陡然拔高，“汉斯！斯蒂芬！”
“在！”两人立刻应声。
“由你们两人，挑选连里最机灵、腿脚最好的两个步兵，组成第一侦察组！携带冲锋枪、手雷、照明弹！任务：沿面粉厂正前方这条主街（我用铅笔在草图上划出一条线），向东北方向，秘密渗透侦查！目标：摸清前方五百米至一千米范围内，敌兵力部署、火力点、障碍物设置情况！重点是那几座标记为‘废弃’的油脂厂和仓库！”我看向汉斯和斯蒂芬，“记住！是侦察！不是强攻！给我把眼睛瞪大！把耳朵竖起来！遇到任何风吹草动，立刻隐蔽！不准交火！查明情况后，立即撤回报告！我要的是情报！不是伤亡数字！明白吗？”
“明白！少尉！”汉斯和斯蒂芬齐声应道，脸上是紧张混合着被委以重任的凝重。
“西、维克多！”
“在。”维克多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多了一丝专注。
“D120作为连部核心火力支撑点！你的炮和机枪，给我盯死了侦察组前进路线两侧的所有可疑建筑窗口和废墟死角！为侦察组提供远程火力掩护和警戒！一旦侦察组遇险发出信号，或你发现任何威胁侦察组的敌火力点，无需请示，立即火力覆盖！给我把威胁扼杀在萌芽里！”
“明白。”维克多简短地回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他站起身，走到D120炮塔旁，双手抓住炮塔旋转手柄，粗壮的75mm炮管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极其缓慢而平稳地转动，如同沉睡巨兽睁开了冰冷的眼眸，指向车间大门外那片被黑暗和未知吞噬的街道。
“五、列迪格！”
“在！少尉！”列迪格赶紧挺首腰板。
“电台给我盯死了！除了保持与营部和各排的联络，重点监听可能的罗马尼亚通讯频率！捕捉任何异常信号！同时，每隔十五分钟，与侦察组进行一次简短的通联确认！确保他们安全！”
“是！少尉！”
“都清楚任务了吗？！”
“清楚！”回应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响起，带着一种被压抑的紧张和临战前的肃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