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修路的爆破声惊飞了越冬的麻雀，合作社议事厅的条凳上沾着冻土渣。春芽把保温杯往掉漆的讲台上一墩，粉笔灰震得教案本泛白："扩建加工厂要占老坟地，这事儿得二十八户红手印的主家都点头！"暖气片旁打盹的七奶奶突然睁眼："俺家祖坟可埋着光绪年的举人碑，动土得请风水......"
"七婶！"张富贵截住话头，指甲缝里的机油在规划图上蹭出黑道子，"您那碑早让野酸枣树拱裂了，去年清明上坟还是我帮着扶的！"墙角传来闷笑，二狗举着首播杆的手冻得通红，镜头悄悄对准七奶奶发皱的脸。
小满抱着穗苗挤到前排，娃娃的虎头鞋踢翻了投票箱。铁蛋捡起散落的纸片念道："王会计家弃权，赵铁柱家反对......"念到自家亲戚票时突然卡壳——一张泛黄的纸上画着拖拉机和大楼，还描了个歪扭的太阳。
"这是穗苗抓周抓的那张！"李寡妇夺过纸片对光看，"瞧瞧这太阳多圆，娃的意思是说该建太阳能板！"满屋子人哄笑起来，春芽的教案本摔在桌上："都严肃点！这是集体资产处置大会！"
后窗忽然晃过几道手电光，守路桩的复员兵扯嗓子喊："施工队要撤机械啦！"铁蛋踹开门冲进夜色，大衣兜里掉出半块冻硬的烤红薯。二十台智能农机齐刷刷堵在路口，车灯把施工队的挖掘机照成个铁王八。
"今天谁也别想动工！"七奶奶的曾孙女燕子突然跳上石碑，马尾辫结着冰碴，"我爷的功德碑拓片能进县博物馆，凭啥说迁就迁！"研学团遗留的全息投影仪突然启动，光绪年的碑文浮现在冻土上，缺笔少画的字迹惹得老辈人红了眼眶。
春芽攥着冻僵的钢笔在会议室里转圈，墨水在草案上洇出个黑太阳。小满忽然拍响保温杯："要不把加工厂顶棚改成光伏板，老坟地就当文化遗址圈起来？"穗苗的拨浪鼓滚到桌底，撞响七奶奶藏的铜铃铛。
"中！"张富贵突然捶桌，"俺家祖坟迁村东核桃林，那地界朝阳！"二狗首播间的弹幕突然刷起"迁坟补贴标准"，吓得他赶紧切镜头拍窗外的冰凌。
天蒙蒙亮时，复员兵们用热风机烘化冻土，挖出半截青石碑。春芽蹲在坑边描拓片，老花镜蒙着白汽："这'耕读传家'西个字，给夜校当匾额正合适！"铁蛋把热豆浆塞给她："碑座底下挖出坛老种子，周明说要搞什么基因库。"
施工队重启机械那天，二十八户后人按完电子手印，又往祠堂供上新拓的碑文。七奶奶摸着石碑裂缝抹泪："举人老爷您瞧见没，如今咱村的娃娃们都会摆弄铁机器......"二狗悄悄调转镜头，首播间标题改成"古碑新生"，打赏金转眼凑够文物保护基金。
合作社新年账本的第一页，夹着穗苗那张涂鸦票。铁蛋在"太阳"旁添了排光伏板，小满补上碑文拓印。春芽的教案本压在账本上，最后一页写着："阡陌之变，当以文脉为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