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屯的柏油马路蒸腾着暑气,冷链车瘫在村口冒着白烟。赵冬生钻在车底骂娘:"狗日的压缩机!"
林秋穗举着大哥大转圈找信号:"香港客商说再收不到货要索赔!"汗珠子顺着西装领子往下淌,洇湿了胸前的"柳树红"徽章。
李小刚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过来:"姐!贴吧里有人造谣咱草莓酱有毒!"
"先弄车!"秋穗踹了脚滚烫的轮胎,"去合作社扛冰块!"
老杨头蹲在树荫下吧嗒旱烟:"早说这铁棺材不顶用!八三年往公社送粮,驴车半道崴脚,穗丫头还能扛麻袋走十里......"
"老黄历啦!"王婶摇着蒲扇插嘴,"那会儿您还骂穗子糟践粮种呢!"
冰块运来时,李寡妇举着温度计首跺脚:"二十九度!酱要馊了!"
"用土法子!"春芽领着学生抱来稻草帘,"像咱小时候窖红薯!"
秋穗突然想起八七年暴雨夜抢粮种,也是这般手忙脚乱。那会儿冬生用油毡布裹粮垛,如今却要裹冷链车。
"接水管!"冬生从车底钻出来,"学喷灌降温!"
冰凉井水浇在车壳上,腾起白雾。老杨头突然扯开嗓子:"都闪开!"他赶着驴车拉来三麻袋绿豆,"泡水泼车!解暑!"
小刚举着DV记录:"这叫传统智慧与现代科技结合!"
熬到日头偏西,压缩机终于哼哧响起来。秋穗瘫坐在道沿啃凉馍,瞥见冬生胳膊上的烫疤——和八五年修柴油机留的疤叠在一起。
变故说来就来。香港客商带着记者突袭验货,金丝眼镜反着冷光:"林总,解释下胀罐问题?"
"这罐是运输途中......"秋穗话音未落,老杨头挤过来拧开瓶盖,咕咚灌下一口:"看!毒不死人!"
闪光灯噼里啪啦乱闪。当晚,晚报登出《老农试毒证清白》,"柳树红"订单暴涨。
庆功宴上,李寡妇摸着儿子买的金镯子:"早些年你要这么出息,你爹......"
"娘,看这个!"小刚点开刚注册的聊天室,"全国都在夸咱呢!"
老杨头凑近屏幕首瞪眼:"这字咋蹦得跟蛐蛐似的?"
秋穗蹲在仓库对账,计算器按到没电。冬生突然递来铁盒:"穗儿......"
"等ISO认证完!"秋穗抓过戒指套在钢笔上,"先改生产线!"
腊月分红,王婶数着百元大钞手首抖:"顶俺当年卖三百只老母鸡......"
春芽领学生布置新机房,二十台电脑排成行。栓子家小子突然喊:"林老师!有人要视频看草莓园!"
老杨头被推到摄像头前,结结巴巴:"这、这红果果没打药......"弹幕突然刷起"爷爷好可爱",惊得他烟袋锅子掉地上。
秋夜,合作社亮起霓虹灯。冬生调试着新冷库,突然听见老歌谣——秋穗在仓库哼着八三年抢粮种时常哼的调子。冷藏柜的白雾里,两个身影渐渐挨近。
"穗......"
"等冷链车换完......"
月光漫过新修的希望小学,春芽在日记本上写下:"九八年教学重点:互联网+农业"。窗台上,地球仪映着星空,与机房蓝光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