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菱的超度法事己经完成，影壁上的影子彻底消失，生前死后的一切执念均随风消散。
沉重的棺盖合上，永远遮住她被鲜花簇拥的脸。
张明桐面带微笑地上前与道士握手，“陈天师，这次辛苦你了。”
一个红包被塞入掌心，陈石生捏了捏这厚厚的“利是”，满意地点点头道：“等时辰到了，按贫道所说的方法将张夫人入土安葬即可。”
张明桐推了推眼镜，压低声音说道：“陈天师确定两个孩子没什么问题吧？”
陈石生将手背在身后，面带不悦地说道：“什么意思，张总不信任贫道？”
“哪里，陈天师可是张家的大恩人。”张明桐干笑两声，“陈天师说没问题，自然是没问题的。”
母亲说得不错，这些玄师仗着有点本事，脾气一个赛一个的古怪，人也是既狂妄又不好相处。
偏偏他们还不能得罪。
张明桐小心谨慎的态度取悦了陈石生，他一甩袖子哼道：“张总放心吧，那两个孩子可是贫道拼着巨大的风险，从天道眼皮子底下给你抢来的。孩子既己平安降生，便证明死劫己破，待你给孩子取好名，生死簿上便会自动浮现他二人的姓名。”
“那就好，那就好。”张明桐见陈石生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安下心来，“我这不是初为人父，有点替孩子担心嘛，毕竟这两个孩子的降生真是太不容易了。”
陈石生眼皮一掀，“孩子在哪？带贫道去瞧瞧吧，看在张总如此大方的份上，贫道便赠他们一人一句箴言。”
张明桐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好事，连忙把人请进屋，“请陈天师在客厅稍作休息，我这就去把孩子抱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二楼，推开婴儿房的门。
吴美絮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两个孩子躺在婴儿床里，正瞪着大眼睛吃手，发出哧溜的口水声。
“妈，陈天师说要给孩子赠两句箴言，快抱着孩子下楼吧，别让天师等久了。”张明桐说道。
吴美絮像没听到似的，仍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妈，您睡着了？”张明桐走进房间，无奈地说道，“累了怎么不回房间去睡？在这里坐着睡会着凉的，保姆人呢？拿钱不知道干活，竟然把孩子丢给主人带……”
张明桐手掌按上吴美絮的肩膀。
吴美絮缓缓转动脖子，颈骨发出喀拉声，像年久失修的齿轮。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儿子，耷拉的嘴角边深深的法令纹令她看上去比平时要更严厉几分。
张明桐感到有点奇怪。
大师是吴美絮找的，她比任何人都要迷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听到这个好消息应该惊喜才对。
可她这个样子，离惊喜差得好像有点远了。
“妈，您到底怎么了？”张明桐有些不耐烦了，“陈天师在楼下正等着呢，您也知道他的脾气，别惹得他不高兴，不肯算了怎么办？您也知道，他日常给人算卦可是六位数起步。”
吴美絮首勾勾地盯着张明桐，眼神既冷漠，又带着洞悉一切般的知性，十分复杂。
张明桐却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他摇摇头，甩开脑子里奇怪的念头，说道：“妈，别磨蹭了，快下去吧。”
张明桐边说边去拽吴美絮的胳膊，没想到竟然没拽动。
吴美絮整个人像焊在了椅子上一样，稳稳当当的。
“妈？”张明桐诧异，“您在闹什么脾气？”
他懒得跟她纠缠，打算自己先抱起一个孩子下楼再说。
刚转身，手腕就被吴美絮抓住。
她的手冰冷而又坚硬，像铁钳似的牢牢扣住张明桐手腕。
张明桐挣了几下，没挣脱，心里忽然有些慌了。
“妈，您这是干什么？”他伸着脖子冲门外喊道：“罗姨！小玲！”
一阵玫瑰味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张明桐张了张口，镜片后的眼睛染满惊惧。
吴美絮在此时忽然笑了。
“商人重利轻别离。”她唇角扯出锋利的弧度，浑浊的眼珠里透出玫瑰般的暗红，“张明桐，对于你来说，金钱、母亲和孩子，哪一个最重要？还是说……最重要的，其实是你自己？总之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妻子』，对不对？”
吴美絮发出诡异的颤笑，像是用银质餐刀刮过高脚杯，玻璃震颤的余韵里裹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张明桐勉强地笑着，“别跟我开玩笑了，陈天师还在楼下呢。”
他故意在“陈天师”三个字上着重咬字，然后观察她的反应。
吴美絮脸上露出片刻的忌惮，被张明桐敏锐地捕捉到了。
“陈天师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玄学高人，年轻有为。”他添油加醋地说道，“听说他还不到三十五岁，己经收服过十几个红衣厉鬼，道行深不可测。”
“真的吗？我好害怕啊……”吴美絮忌惮的表情陡然一收，嘲讽地大笑，“那你叫啊，看看他会不会来救你？”
“你耍我？”张明桐震惊地瞪大眼睛，手腕一阵疼痛，被吴美絮尖利的指甲划破一道长长的血口。
“放开我！”张明桐发出痛苦的嘶鸣，用力去掰吴美絮钳住他手腕的手。
“放开你？好啊。”吴美絮戏谑地看着他奋力挣扎的模样，忽然松手。
张明桐猛地向后跌倒，后腰撞在门把手上，半边身体都疼麻了。
两个孩子躺在围栏里，一齐扭头望着他，像看到什么有趣的表演一样，口中发出咯咯的笑声。
张明桐看了两个孩子一眼，顾不得疼，果断转头扭动门把手。
门根本打不开。
张明桐左扭右扭，握着把手向后猛拉，又疯狂用脚去踹，门始终纹丝不动。
“张明桐，你不要孩子了吗？”吴美絮幽幽地在身后说道，“你要一个人逃跑吗？”
张明桐像没听到一样，转而猛烈拍门，“陈天师！救命啊！罗姨！小玲！谁都可以，快来开门！救救我……”
吴美絮抬起右腿，优雅地与左腿交叠在一起，缓缓开口道：“孩子，可以排除了。接下来，该轮到母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