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中年男人递来的木料样本,指腹刚触到焦黑的树皮,突然被静电刺得发麻。灰八爷不知何时蹲在了门槛上,尾巴烦躁地拍打地面,在青砖上划出一道道白痕。
"这木头..."我翻看着截面,年轮间竟渗出暗红色纹路,像血管般在木质中蜿蜒,"你们动土时有没有看见..."
话没说完,灰八爷突然跃上柜台,叼起木样就往后院跑。这小东西平日最怕沾灰,此刻却拖着比它还大的木料,在积灰的库房地板划出凌乱痕迹。
中年男人脸色煞白:"刚、刚才那是..."
"野猫认生。"我随口搪塞着,目光却被木芯处的异样吸引——焦炭般的裂痕深处,隐约浮现朱砂绘制的符咒,与老人留下的曼陀罗纹路如出一辙。
暮色渐沉时,我终于送走了喋喋不休的送货工。转身却见灰八爷蹲在库房梁上,幽蓝瞳孔映着满地木屑——那些雷击木竟自动裂成七尺三寸的板材,切口整齐得像是被无形刻刀雕琢过。
"叮——"
骨铃轻响从后院传来。我抄起桃木钉冲过去,只见血月当空,那口未完工的槐木棺赫然立在院中。棺盖内侧布满抓痕,最新的一道还沾着新鲜血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灰八爷突然炸毛尖叫。我回头望去,库房墙上不知何时爬满血色藤蔓,细看竟是无数扭动的曼陀罗花纹。腰间古玉突然发烫,半块巫祝面具在月光下投射出完整影像——那张脸分明是今早的唐装老人!
"咔嚓"
棺材板突然崩开一道裂痕,青黑指甲刺破木料。灰八爷跃上棺椁,尾尖蓝火点燃雷击木的符咒。火焰中浮现出七个抬棺人影,他们肩头的曼陀罗刺绣正在渗血,将月色染成猩红。
突然子时的闹钟声在屋内响起,库房里的温度骤降。我攥着桃木钉的手掌沁出冷汗,雷击木板材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木纹间渗出的暗红脉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灰八爷突然跃上房梁,尾尖蓝火"唰"地扫过墙面。原本斑驳的白灰墙上,竟浮现出七个血手印,每个掌纹都勾勒着曼陀罗花纹。最中间的手印缺了无名指,断口处垂着半截银铃绳——与白日里老人脚踝上的骨铃一模一样。
"叮铃——"
银铃无风自动,库房角落的纸扎人突然齐刷刷转头。那些惨白的纸脸上,朱砂绘制的眼睛渗出黑血,嘴角的胭脂红得像是刚吸饱了人血。我后背抵住冰凉的青砖墙,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咯咯声。
"砰!"
院中槐木棺突然炸开,无数木刺暴雨般射向门窗。灰八爷尖叫着扑到我肩头,尾尖蓝火在身前划出幽蓝光幕。木刺撞上光幕的瞬间,竟化作扭曲的人形黑影,张着血盆大口啃噬屏障。
我摸到腰间发烫的玉珏,半块巫祝面具突然投射出完整影像。月光穿过面具眼洞,在地上映出密密麻麻的梵文——这些文字正顺着地缝爬满整间屋子,如同活过来的蜈蚣。
"吱呀——"
后院传来令人牙酸的木轴转动声。透过破碎的窗纸,我看到那口雷击木棺材正在自动合拢,棺盖内侧的抓痕渗出蓝血,在月光下汇聚成曼陀罗图案。更可怕的是,棺木西周的杂草正疯狂生长,藤蔓上绽放的曼陀罗花蕊里,竟嵌着缩小的人头!
灰八爷突然咬破我的食指,将血珠甩向玉珏。血滴接触古玉的刹那,整间屋子突然陷入诡异的静止。漂浮的木屑定格在空中,纸扎人嘴角的黑血凝成冰棱,连墙上的血手印都停止了蠕动。
在绝对的寂静中,我听见棺材里传来心跳声。
"咚、咚、咚"
那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响,仿佛有七个心脏在同时跳动。玉珏投射的巫祝面具突然张开嘴,发出沙哑的呓语:"子时三刻,阴兵借道......"
话音未落,定格的时空骤然破碎。纸扎人齐声尖啸,腐朽的纸臂穿透蓝火屏障,枯骨般的手指离我的眼球只剩半寸。灰八爷的毛发根根倒竖,尾尖蓝火暴涨成火网,将最先扑来的三个纸人烧成灰烬。
"当!当!当!"
街道上突然传来铜锣声,混着锁链拖地的哗啦响动。我透过门缝窥见雾气中走来一队阴兵,为首的青面鬼差手持招魂幡,幡布上七个血窟窿正对应北斗七星方位。更骇人的是它们抬着的铁笼里,关着七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
灰八爷突然蹿上供桌,一爪子拍翻祖师爷牌位。香灰倾洒的瞬间,牌位底座露出暗格,里面躺着半卷泛黄的《阴符经》。当我的手指触及经卷时,那些烧焦的龟甲碎片突然从袖袋飞出,在空中拼成完整卦象——坤上艮下,地山谦卦。
"谦卦主阴盛阳衰......"我猛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嘱咐,"遇此卦象,当取震位雷击木......"
院中突然传来木材爆裂声。雷击木棺材周身爬满血纹,棺盖缝隙里伸出无数透明触须,每根触须顶端都长着人眼。灰八爷的蓝火追着触须焚烧,那些眼睛在火焰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我抓起墨斗线冲向棺材,却发现线盒里的朱砂不知何时变成了黑泥。正要咬破舌尖喷血,后颈突然袭来刺骨寒意——纸扎人的残肢不知何时爬满后背,冰冷的手指正缓缓掐住我的喉咙。
"嗷!"
灰八爷化作一道灰色闪电,尖牙撕开纸人的瞬间,我瞥见它瞳孔中闪过金色符文。那些符文与《阴符经》上的殄文如出一辙,此刻正在它毛皮下游走发光。
棺盖轰然掀飞,浓稠的黑雾喷涌而出。雾中浮现七盏白骨灯笼,每盏灯罩上都刺着曼陀罗花纹。灯笼排列成勺状,勺柄首指长白山主峰方向。我想起白日老人说的"七尺三寸",突然明白这是对应北斗七星的阴棺尺寸!
"咔嚓"
腰间玉珏突然裂开,半块巫祝面具掉落在地。面具接触血月的瞬间,那些烧焦的符咒碎片突然活过来,像毒蛇般游向棺材。灰八爷的尾尖蓝火突然变成金色,它跃上棺椁仰天长啸,声波震碎了所有白骨灯笼。
灯笼碎片落地即燃,青色火焰中浮现出百年前的画面:暴雨倾盆的山神庙,七个被铁链锁住的童男童女,唐装老人手持骨铃跳着诡异的傩舞。当铃舌刺入最后一个女童眉心时,灰八爷的前世——一只银尾紫貂突然蹿出供桌,撕碎了老人肩头的曼陀罗刺绣。
记忆残片突然消散,雷击木棺材里伸出一只半透明的手。那只手的无名指戴着青铜指环,戒面刻着的巫祝面具,正与玉珏上的图案完美契合!
"原来你就是第七个祭品......"沙哑的嗓音在耳边炸响,唐装老人的虚影从雾中显现。他肩头的曼陀罗刺绣渗出黑血,花瓣突然张开成血盆大口,"百年前让你逃了,这次定要......"
灰八爷突然咬住我的手腕,剧痛中鲜血滴入棺内。那只透明手掌触到血珠的刹那,整个棺材迸发金光。棺木表面的焦痕层层剥落,露出内里暗藏的金丝楠木——这根本不是雷击柳木,而是被施了障眼法的百年镇魂棺!
老人虚影发出凄厉惨叫,七具尸傀从地底破土而出。它们眼眶里开出的曼陀罗花突然凋谢,花蕊中钻出密密麻麻的尸虫。灰八爷尾尖金火扫过虫群,火焰中浮现出《阴符经》的殄文,将尸虫烧成金色灰烬。
我趁机将玉珏按进棺内手掌,棺椁突然剧烈震颤。地底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七具尸傀齐刷刷跪倒在地。它们开裂的胸腔里,七盏青铜魂灯缓缓升起,灯芯正是白日老人留下的骨铃碎片。
"快用镇魂钱!"熟悉的苍老声音突然响起。我转头看见凌川的虚影站在香案前,他手中握着的正是另半块玉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