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楼的红砖在秋阳下泛着铁锈色，甄悦的帆布鞋刚踩上台阶就黏住了什么。
她低头看见台阶缝隙里渗着暗红胶质，柏宇用镊子夹起时，那些半凝固的液体突然扭成DNA双螺旋状，在试管里泛着诡异的荧光。
“你确定要现在进去？”柏宇锁骨上的印记正渗出琥珀色液体，顺着银链坠进衬衫口袋，“老校长刚说过实验楼要翻修。”他说话时脖颈绷紧，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扯动神经。
甄悦攥紧口袋里发烫的铭牌。
方才在校长室，李校长擦拭相框的动作太过刻意——那张优秀教师合影里，第三排左数第二人的面容被刮花，正是母亲生前常穿的米色羊绒衫。
消毒水味突然浓烈起来，她猛地推开橡木门，铁质合页发出类似手术剪开合的声响。
走廊尽头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张老师？”甄悦的呼唤撞在贴满封条的玻璃窗上。
当年总把粉笔头捏成小兔子的班主任此刻佝偻着背，眼镜链缠着几根灰白头发，手里教案夹着泛黄的实验报告。
“悦悦啊……”张老师扶住墙面的手在颤抖，指甲缝里沾着某种黑色粉末，“三号标本室的恒温箱，上周开始每天凌晨三点自动开启。”她突然剧烈咳嗽，袖口滑落时露出手腕内侧的六芒星红斑，“校工说监控里只有雪花，但储藏的人体组织……”
柏宇突然拽着甄悦后退两步。
他风衣口袋里的小型罗盘正在疯狂旋转，表盘上刻着的希伯来文渗出血珠。
拐角处的消防栓玻璃映出七八个重叠人影，最前排的轮廓穿着老式中山装，胸前校徽是早己废止的1943年版。
“老师您说的标本室，是不是在西南角？”柏宇用身体挡住那些扭曲的倒影，逗趣地晃了晃手里的棒棒糖，“我读书时最爱溜去那里偷吃葡萄糖酸钙片。”他插科打诨时，甄悦注意到他后颈的琥珀液体己凝成箭头形状，首指三楼解剖室方向。
暮色爬上窗棂时，他们在废弃器械室找到了蜷缩的小王。
男孩的校服领口沾着福尔马林结晶，怀里的黑猫瞳孔是罕见的异色——左眼琥珀色，右眼幽蓝色，正对着空气不断哈气。
“那些影子会吃光。”小王把脸埋进黑猫绒毛里，声音闷得像隔着水缸，“上个月化学竞赛前夜，我看见储物柜在冒血。不是液体，是……是发光的血丝，缠住学姐的奖状钻进通风口。”他突然抓住甄悦的手腕，指甲在她皮肤上压出六芒星凹痕，“昨天值日时，生物教室的培养皿里……”
整栋楼突然震颤起来。
柏宇迅速用黄铜怀表罩住男孩眼睛，表盖内侧的梵文发出微光。
甄悦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她看见小王睫毛上沾着的灰尘正组成德文字母，恰与铭牌背面的坐标形成镜像对称。
当最后一缕天光消失，甄悦的指尖无意识着红砖墙。
那些本该粗糙的砖缝里渗出黏液，在触感消失前，她分明摸到砖石深处传来脉搏般的震动——就像二十年前隔着母亲孕肚感受到的胎动。
柏宇突然闷哼一声栽倒，锁骨处的六芒星完全溶化成液态，在地面绘出基因螺旋的纹路。
夜风掀开解剖室窗帘的刹那，甄悦的视网膜残留着惊鸿一瞥：月光穿过布满灰尘的标本罐，在墙砖上投射出无数胚胎状阴影，每个都长着鸟嘴面具的脸。
保安的橡胶靴碾过砖缝黏液时发出碾碎软骨的声响。
甄悦的手指还按在小王手腕的六芒星凹痕上，柏宇倒地时飞溅的琥珀液体在地面绘制的基因螺旋突然开始逆时针旋转。
“你们在搞什么鬼把戏！”保安的手电筒光柱扫过甄悦苍白的脸，在她瞳孔里折射出碎玻璃般的血丝。
那束光在柏宇的风衣下摆停顿——沾着福尔马林结晶的衣角正在渗出淡青色荧光。
甄悦的喉咙泛起铁锈味。
三个月前在城郊废弃医院，她就是这样看着手术刀在掌心融化成银色流体，那些裹挟着怨念的记忆残片像玻璃碴般扎进神经。
此刻小王睫毛上的德文字母开始渗血，与铭牌背面坐标产生共鸣的震颤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柏宇突然翻身坐起，沾着琥珀液体的手指灵巧地转着证件：“我们是市教育局派来检查实验室安全的。”他锁骨处的皮肤正在快速再生，新生的肌理呈现出蛇蜕般的半透明质感，“您看这地砖的裂缝——”他故意踩在逆流旋转的螺旋纹路上，那些荧光液体立即伪装成普通水渍。
保安狐疑的目光扫过器械室堆积的标本瓶。
甄悦注意到他制服第三颗纽扣泛着不自然的幽蓝，当手电筒光掠过时，那点蓝光在她视网膜残留成1943年老校徽的轮廓。
小王怀里的黑猫突然炸毛，异色瞳孔倒映出保安身后拖着的三条影子。
“十二点前必须离校。”保安转身时钥匙串发出婴啼般的脆响，他后颈衣领下隐约露出六芒星红斑的一角。
甄悦的铭牌突然发烫，烫得她差点松手——母亲那张被刮花的合影在记忆里泛起涟漪，米色羊绒衫的纤维中似乎缠着同样的星形图案。
柏宇的指尖轻轻划过她手腕内侧：“要不这次让我来？”他说话时喉结上的银链正在溶解，链坠里封存的圣水在皮下形成保护性纹路。
但甄悦己经蹲在小王描述的血丝缠绕处，帆布鞋底粘着的黑色粉末正与铭牌产生磁吸反应。
当第一个记忆碎片刺入瞳孔时，甄悦听见了玻璃培养皿碎裂的声响。
二十年前的尖叫混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涌进鼻腔，她看见穿米色羊绒衫的女人被荧光血丝缠住脚踝，那些发光的丝线正从某个胚胎标本的脐带位置涌出。
铭牌在掌心烫出水泡，烫得她看清女人胸牌上被刮去的名字——李月华，现任李校长的亲妹妹。
“悦悦！”柏宇抱住她下滑的身体时，风衣内衬的梵文经卷自动燃烧。
甄悦的视野里，整个走廊的砖缝都在渗出DNA链状的荧光黏液，这些发光的纹路最终汇聚成指向西南仓库的箭头。
她咳出的血沫在月光下呈现奇异的螺旋状，落地后竟与柏宇绘制的基因图谱完美契合。
黑猫的叫声撕开夜幕时，他们顺着血迹般蔓延的荧光来到仓库铁门前。
生锈的锁链上挂着1983年的铜锁，但锁眼周围的锈蚀痕迹却诡异地呈现出1943年的校徽图案。
甄悦的铭牌突然竖向裂开，露出内层镶嵌的镜面碎片——映照出的锁孔深处不是机械结构，而是某个正在啼哭的婴儿面容。
柏宇的银链完全融化成液态，在他指尖凝成万能钥匙的形状：“要赌吗？”他带笑的声音里藏着紧绷，锁骨处的透明皮肤下可见血管正在编织新的防护咒文。
仓库深处传来玻璃器皿碰撞的声响，那声音既像实验器材的挪动，又像婴儿踢动保温箱的动静。
甄悦将裂开的铭牌按在铁门上。
当镜面碎片里的婴儿睁开眼睛时，她听见了母亲临终前未说完的那句话：“西南角的......”夜风卷着消毒棉絮拂过脸颊，那些飘散的纤维在月光下突然显现出德文标注的经纬度坐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