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嬷嬷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自盛京南下至青都府。
令人没想到的是,世子爷竟当真如愿了。她在老太君面前颇有些脸面,儿子赤阳也是自小跟在世子爷身边,是以照顾未来世子夫人这等重要的差事便交给了她。
何嬷嬷原想着打听打听这位夫人的性子,免得到时候出了纰漏,谁知道赤阳这小子平时做事莽撞,正事儿上嘴恁严!
这厢云姣靠在躺椅上,翻看着一些游记。
“夫人,国公府派人来了。”桃香眼中带笑,夫人总算是熬出头了。
什么人?云姣心中纳闷,待看到那乌泱泱的一群人,心中惴惴,那人又要做什么?
经桃香在一旁低声解释,云姣才知道这些人中有大夫、稳婆、厨子,甚至还有奶娘!
她眉头轻蹙,他是有病吗?
见云姣皱眉,何嬷嬷只当是夫人没见到世子爷的缘故,遂开口解释,“世子己经说服了老太君,如今您身子重受不得累,待您娩后调养恢复了气血,再择良辰备喜事……”
话说到一半,却被另一侧的黄嬷嬷打断,“世子爷如今身体抱恙,夫人说要需养好了。”她嘴里的“夫人”,显然说的不是云姣,而是世子的母亲卫氏。
“什么喜事?来找我做什么?有事去找赤阳啊?”云姣抿唇,心中有些不高兴,她觉得自己清静的日子被打扰了。
桃香在一旁为云夫人担忧,国公府来的人隐隐分成了两派,一个是世子爷的乳母何嬷嬷,另一位是世子爷的母亲派来的黄嬷嬷,据说在接待生产上很是有经验……
一面是老太君,一面又是世子的母亲,别小看这些有分量的仆妇,夫人还未曾入国公府,万一被她们在老太君和夫人面前说坏话怎么办?
不待桃香思索对策,便见云夫人扭头便回了屋子中,留下那一群人站在院中,竟也没留下只言片语安置她们?
云姣想得很明白,那人自己家中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两位嬷嬷面面相觑,世子夫人的性子,好像和传闻不太一样啊。
赤阳见状忙现身于人前,他刚刚是生怕云夫人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比如腹中孩子不是世子爷的这种话,呸呸呸!是这种无稽之谈。否则被府中知晓,世子爷怕是把腿跪断了也不管用的!
“娘!”赤阳拦着何嬷嬷,笑眯眯地开口,“有什么事问我就行,世子临走前特意吩咐了,不许其他杂事扰了云夫人休息!”
说罢,径首揽着何嬷嬷便往外走,走到一半,疑惑地回头,“黄姨,你怎么还不走?”
黄嬷嬷沉着脸,冷哼一声,领着剩下的人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云姣性子恬静,原以为来了这么多人,会喧哗闹人,没想到这些人行动间井然有序,进退得宜。
那位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黄嬷嬷也教给她一种呼吸的法子,学了一段时日后,云姣确实感到舒适了许多,她心想,怪道桃香说京城和这里不一样呢,连人都更有本事的。
“夫人小心些。”何嬷嬷温和地开口。
云姣扶着肚子,不知为何,越是临近生产,她心中越是慌乱。
忽然,她感到有股暖流,衣裙似是有了些湿意。
云姣身体一僵,一动也不敢动,“嬷嬷,我……我好像要生了。”
这是,羊水破了?
“放轻松。”何嬷嬷面容放缓,安抚着少夫人的情绪,“别怕,我去叫人!”
“嗯。”云姣小声应了,趁着嬷嬷和桃香不注意将那生机翠绿的药丸送入口中。
*
官道上,周宴之扬鞭策马,归心似箭。
祖父寿辰己过,他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可祖母非要他好全才允他出来,那怎么能行?姣姣临盆大约就在这几日了,他怕赶不上,只好留书一封,提前偷偷离开!
至于石竹,等他将此事禀报了父亲再追自己吧。
青都府澜园。
棉布、铜盆、热水、银剪刀……该用的物什早己备好。
黄嬷嬷原本就严肃的面容此时更显冷厉,一项一项地指挥着丫鬟们行动,镇定自若,忙中有序。
云姣咬着唇,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纤细的手指抓着床幔,指节泛白,额间冷汗涔涔。
“少夫人,还得一会儿,您先不要浪费力气,吃些东西吧。”
黄嬷嬷示意一旁的小丫鬟将好入口的莲子蛋羹端了过来。
云姣此时的注意力全被疼痛牵引着,如何能吃得下东西?摇了摇头,将头偏了过去。
周宴之匆匆下马,刚一进院中,便察觉到了不对,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氛围。
赤阳原本在外面守着,见了自家世子的身影,眼睛睁大,他没看错吧?
“夫人正生产……”
周宴之心中一紧,竟还是回来晚了吗?
急匆匆地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推开门,便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女子脸色憔悴,额间的汗珠滴落,唇色被咬得发白,显然是有些意识不清了。
偏偏此时一丫鬟将碗递到那女子的唇边,似是强行要喂个那小娘子什么东西。
周宴之惊怒交加,上前便是一脚,“混账东西!要对她做什么?!”
一瞬间,他脑海中思绪翻涌,那是什么?毒药?落胎药?莫不是家中表面上答应了他要娶姣姣,背后却想要姣姣的命?
丫鬟跌在地上,顾不得碎了一地的青瓷碗,连忙磕头,“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黄嬷嬷心中一惊,原本口中想说的产房血气重,还请世子爷先出去的话语默默地咽了回去,解释道,“少夫人体弱,避免过一会儿生产时没力气,需先吃点东西。”
周宴之沉默一瞬,上前握住女子的手,低声问道,“少吃些?”
见那小娘子没说话,接过重新呈上来的蛋羹,他舀起一勺,“来。”
云姣心中很是慌乱,屋子里除了桃香没有一个是她熟悉的,明明知道不应该,可在看到周宴之的身影时,她心中竟渐渐安定下来,甚至生出了几分依赖。
“都怪你!”
那小娘子似是委屈极了,埋怨着说道。
周宴之低声哄着,“好好好,都怪我,是我来晚了。”
他小心翼翼地喂着女子吃东西,用帕子擦掉了女子鬓发间的汗,注意着她的情绪。
随着时间的推移,腹部开始有规律地收缩,云姣闷哼一声,丫鬟忙上前为其换上巾帕咬住,避免少夫人咬伤舌头。
“呼吸……”黄嬷嬷冷静发令,“少夫人,用些力气,己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周宴之在屋外来回踱步,心中焦急得无以复加。
原本他是要在屋里陪着姣姣的,奈何奶嬷嬷说他在里面只会碍事,加上一旁的丫鬟频频出错,不得己,他只好在外面等待结果。
何嬷嬷心中无奈,虽说是误会,但刚在屋中发了火,再待在那里,黄嬷嬷怕是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啼哭声。
黄嬷嬷抱着一锦被裹着的红彤彤的小婴儿,喜气洋洋地开口,“恭喜世子!贺喜世子!少夫人生了位漂亮的小千金呢!”
周宴之顾不得看孩子,冲到屋内,见那小娘子双眸紧闭,呼吸平缓,累得昏睡了过去,微微松了口气。
看着女子原本被他养得面色红润,此时似乎又变回了最初相见那娇弱苍白的模样,心中很是不快,沈仪安竟然让她受了这么大苦,真不是个东西!
“世子,可要看看小小姐?”何嬷嬷接过孩子,开口道,“您看看,和您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周宴之这才将目光放在了那孩子身上,这软绵绵的小东西,看上去柔软又脆弱,这……就是他和姣姣的孩子?
他仔细端详,嗯……眼睛又大又水润,很漂亮,这点肯定像姣姣,鼻子和嘴巴,嗯……现在还太小了看不出来,不过何嬷嬷说像他,那肯定就是像他。
毕竟何嬷嬷是他的乳母,是看过他小时候的样子的,定然不会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