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赵康顺不正常,别人不知道啊。
我现在想这样的办法,想那样的办法,目的是为了活命,而不是换一种死法。
孔笙认真的听我说,听完之后,也皱起了眉头。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我是人不是怪兽,我不能钻进深山老林躲一辈子,善后问题不解决,就算是有机会下手,我也不敢。
被妖怪追杀,和杀人被通缉,有什么区别?前者我还能寻求帮助,后者,更没有活路。
我点了点头,看着院子里发呆。
孔笙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也别太担心,既然碰上了,我们就是有缘分,我来帮你想办法。”
我麻溜儿应着:“谢谢孔叔。”
孔笙说:“对了,你去给小业,烧点纸吧。”
这个要求我无法拒绝,我是收了钱的。现在钱退不回去,那活儿我肯定要干。
“好。”
我应着,我走灵堂,开始烧纸。
纸钱燃烧的味道,挺好闻的。
这会儿是白天,我倒是不太害怕。
孔笙就算有一身武艺,那也得等到天黑才能施展,要是光天化日就能害人,那鬼就不是鬼了。
一边烧纸,我心里一边琢磨着。
不能这么干烧啊,俗话说的话,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得跟他唠唠嗑,多了解了解他。
说到底,程家这事情,比赵康顺难对付。
对付赵康顺一个涉世未深的傀,我大不了跑。一天跑八百里,多转几趟飞机火车,等他弄明白怎么买票,估计都是一年半载以后的事情了。
但孔笙玩阴的,更难对付。
正想着,孔笙进来了,就蹲在一边看我。
烟雾袅绕中,孔笙的脸晦暗不明。
我突然觉得不对劲。
现在是早上九点,应该是阳光灿烂的,可突然阴了下去。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回事?
殡仪馆提供的灵堂,正规的名字是仪式告别厅,这是个正规盖起来的房子,不是个只有顶和三面墙的简易棚子。
既然是正规的房子,就是有门的。
有门,有窗子。
但是窗子朝北,窗外有树,整个在阴暗处。
大门朝南,整个白天,一直到下午三点,都是有阳光可以照进来的。
但周围一切都暗了。
孔笙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看着我。
他就这么看着我,还是一样的五官,眉眼口鼻,但是又好像不一样了。
孔笙说:“你昨晚上,没睡好吧。”
孔笙是个四十多岁的人,说话也是个四十多岁男人的正常口音,可是这一句,格外的柔和。
好像是十来岁小男孩的声音。
我有点恍惚了。
昨天晚上,我确实没睡好。
前半夜心里有事,真睡着估计都已经两点了。然后三点就被喊了起来,一直到现在没闭眼。
我听着自已的声音有些含糊。
“没睡好……”
眼皮上好像有千斤重,脑子里都糊涂起来。
孔笙的声音格外温和。
“困就睡一会儿……”
我闭上眼,最后一丝清明,从脑子里抽离。
就在黑暗降临的一瞬间,咚咚咚,有人敲门。
敲门的声音非常清晰。
咚!咚!咚!
缓慢而沉重,一下一下,像是敲在我心上。
好像有一只锤子,在我心脏上敲打,重重的一下,让我心里一痛,一下子醒了过来。
我猛地回头,这才明白为什么灵堂会这么暗。
孔笙关上了门。
对着北面的窗子,拉上了窗帘。
“谁在敲门?”孔笙站起来去开门,我只来得及看见他的侧脸一晃而过,那张脸,还是我熟悉的脸,但是那张脸上,有来不及遮掩的懊悔和烦躁。
我顿时只觉得背上都凉了。
第一天,是在晚上,天黑透了,我睡着了,那是我大意没有防备。
但这一次不一样。
这次是白天,阳光明媚,俗话说阳气旺盛的时候。而且我一直非常警惕,竟然也差一点着了套路。
幸亏正好有人来敲门。
孔笙打开了门,外面却没有人。
我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确实没有人,也没有人匆忙走过的身影,院子里就是没有人。
敲门的声音那么重,那么缓慢不着急,却又那么一会儿都不能等,那么快就跑了,这是为什么?
我的脸色不太好,孔笙的脸色也不太好。
我们俩站在灵堂门口,可能就像是一对鬼。
然后他悄悄的看了我一眼。
我看见了,但是没有动,装作没看见。
他没撕破脸,我也不能撕破脸。程家太有钱了,万一撕破脸,我怕他们真干得出绑架的事情来。
不过,我心里琢磨着。
昨天是第一天,今天其实才是第二天,昨天孔笙耐心等到了天黑,今天为什么那么着急?
是怕赵康顺等不及一口把我吞了,还是……和他昨天那个匆匆忙忙的电话有关系?
我正想着,突然,隔壁的院子里,鞭炮声骤然响起。
隔壁就是火化楼。
今天这一炉,正是三号厅的老太太。
想着老太太,我也觉得有些悲哀。
这鞭炮一放,是已经火化完了,骨灰送了出来。
紧接着,如果不着急下葬,家属可以将骨灰放在殡仪馆里寄存,最多可以寄存两年。
大部分人家,在这个时候已经准备好了墓地。公墓就在殡仪馆后面的山上,一系列流程都是安排好了。
只要直接将骨灰盒送去公墓就行。
魏家,就是打算直接将骨灰下葬的。
他们家开了好几辆黑车,一排都已经提前在后视镜上扎了白花。
最前面的,是一辆七座商务车。
我就站在一号厅门口看着,很快,穿着孝服的魏家的人,从隔壁回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魏家的老大,手里捧着骨灰盒。身后跟着十几个人,其中便有一起住宾馆的其他两人,这一家,应该是三兄妹。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不过是一夜时间,又没有熬通宵守灵,可我总觉得这男人比昨天憔悴了许多。
他一步一步往车上走,好像很累,背负着沉重的东西一样。
可他只捧着老太太的骨灰盒,那能有多少分量?
我疑惑的盯着他。
车门打开了,魏家老大钻了进去,就在车门即将要关上的那一瞬间,我看见昏暗的车厢里探出一张脸。
皱纹纵横,那是魏家老太太的脸。
她趴在大儿子肩膀上,侧过头,对我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挥了挥手。
车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