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等车灯消失的时候，海伦抱着身体在墙角强忍笑意。
好一会儿他感觉，自已苹果肌都要被玩坏了。
坐到了桌面前，给远在法国的范米格伦写了一封信。
信以标准的古典主义衬线体写就，带有苏格兰的乡土气息。
“亲爱的凡·汉·范米格伦先生：
捎来的两幅画已经完整收到，非常感谢。诸事安好，因为仑敦发生许多政治斗争没能在月前给您回信，请不要怪罪。”
关于你之前所说的事情，我深表同情。正如最虔诚的基督教徒所言，人应该在别人的需要上，找到自已的责任，因此我另外给您150英镑，以应对随时变冷的天气。（英镑等于7克多黄金，约合现在2024年1000rmb）”。
“我想除此之外，有些事情我不得不提醒您，毕竟我们是一荣俱荣的亲密战友。”
“经过对博明公爵的鉴定过程观摩，我认为想要复刻维米尔大师的杰作，您不能只依靠高超而熟练的绘画技术，您可能还要在擅长的宗教领域开展一些全新的探索。”
两人选择伪造维米尔大师的画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过很深考量的。
一是仿造成本比较低，维米尔作为荷兰王国最神秘的风俗画家，画作数量留存非常少，这意味着可供鉴定家参考的也很少，稍有瑕疵也不容易被确证。
二是让海伦让范米格伦画自已擅长的，尤其是在维米尔没有出现过的领域开辟不存在的画，这样更难被证明是伪造。
“17世纪以来绘画在许多方面都发生了改变，从画框到画钉，从画布的编织密度到整体样式，纵然您博学多识，也不可能丝毫不出现纰漏，尤其是在全欧洲评论家空前联合，对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
“因此我觉得，您以后的制作也购置一些老旧的画布，重新临摹。”
海伦说得很委婉，既然作假容易被发现，那就直接用真的。买些不值钱的旧画，用纯色料涂了，直接另开。无论是多么专业的鉴定评论专家，也找不出毛病来。
“至于颜料，恐怕还需要范米格伦先生付出相当的辛劳，毕竟鄙人也不擅长化学。不过到目前为止您做得都是非常谨慎的，我希望我们的合作可以一直如此。”
“颜料脱水可以采用烤箱烘烤，我想您已经试验过很多次，你上次抱怨大量的失败给您的事业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虽然这次你用了些粘着剂蒙混了老公爵，但我希望还是要保持质量，这一点我想我可以可以帮到你，有个美国朋友，他在经营一种耐高温材料，可以添加到调配的颜料中，我想这种叫…”
海伦写到这一行字的时候，嘴角勾起了一点微微的笑容，范米格伦在回信里暴怒地写到，“五个月了！整整五个月！该死的烤箱！”
绘画技术是发展的，范米格伦是维米尔的杰出后辈，想要伪造并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想要伪造时光却不是个简单的问题。
两百多年的光阴，颜料经历了极致的脱水，这些画会产生不规则的皲裂。更要命的是，维米尔大师生前名声不显，许多画来自民间，皲裂纹里时常有长期积淀下的灰尘。
范米格伦将做好的画布放置在烤箱内，人工脱水，然后他发现老旧的古画布，稍微加热就会损毁，甚至涂色如同墙皮脱落。
海伦哗啦一声将信纸翻到第二页，“电木的材料对你是有帮助的！”
电木又称，聚氧苄基甲级乙二醇酐。
“以我一个苏格兰人的经验，这种材料在颜料里有良好黏着性，如果您将它100-140℃稳定加热4小时，会惊喜发现画布不仅完整还无比干燥，这对后续拉张画布制造不规则的皲裂非常关键。”
“鉴于您与评论家们的冲突，我真诚提醒您后续的画也不要直接拿着画去找他们，我在英国这些朋友可以帮助到你，您只需要支付30%的拍卖价格，我们都很乐意为您效劳！以后的所有鉴定背书我尽量选择博明老公爵，这将是个非常好的生意。”
“不过你也知道，欧洲局势如此，恐怕他不会在此停留！”海伦小心得补上了一句话。
“第一笔钱按照约定，我会拿走30万美元。不过作为朋友，我必须提醒您如此巨大的数目很容易招来有心人的注目，柯美仑家族的势力在法国能量不小，我诚心建议您最好动身去一趟葡萄牙，在那里兑换成你需要的币种，然后再拿回法国或者荷兰。”
海伦将钢笔盖上，吹干墨迹，然后端详了一会。
楼下的老罗伯特已经到了门口，敲了敲门，“先生他们已经走了。”海伦眼皮都没抬起来，是不置可否的地嗯了一声，然后融化了一团蜡，给信封上封泥。
“老罗伯特，你立即拿着信去一趟鲁昂，记住一定要陪着范米格伦先生去葡萄牙，不要让他去巴黎兑换支票。”海伦按上印章后，将两张汇票递给了老伯特。
一张是伦敦银行的150英镑的汇票，另一张是已做另外支取的70万美元汇票。
老罗伯特接过汇票点了点头，正要转身，海伦继续道，“范米格伦先生风流成性，必要的时候提醒一下他，不要叫他坏了我的大事！”
“完全了解，少爷。”
看着老罗伯特的背影，海伦出了一口浊气，“那个人渣最好不要搞出事情来！”
范米格伦出生在荷兰王国一个商人世家，从小热爱绘画，这本来是件好事，但商人父亲并不支持这种没有钱途的行业。
父子矛盾在范米格伦中等教育完成后到达了顶点，不可避免上演了父慈子孝，最后结果是两相妥协各让一步，范米格伦承诺不再学习艺术，而是去绘画相关的建筑高等学校，毕业成为一般性的技能人才，并开始在一家小建筑公司供职。
（这个世界学位制度与现实世界略有出入，一般分为六级，初等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公学，国家学院和大学。
高等教育约等于现在的学院，公学类似一般性大学。
国家学院是国家人才智库培养地，而大学是宗教意义上的研究机构，由此又有国家学院服务国家，大学只服务上帝的说法。）
但不甘寂寞的范米格伦，并不甘心就此成为一个建筑师，在三年前凭借一幅宗教画《啼哭》，拍出惊人的1000荷兰盾（约合现在42000rmb）。
当时的范米格伦恰巧搞大了自已的女下属，正好缺钱，画作的成功让他信心爆棚，干脆直接辞掉工作，开始艺术道路。
但是艺术圈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几个月后范米格伦被虐得体无完肤。
好在他妻子嫁妆丰厚，小两口砸锅卖铁，在海牙办了一次非常成功的画展。也正是这次画展，让他与著名绘画评论家德波尔相识，在德波尔力挺下，从此声名鹊起，画作价格随之节节攀升。
到这里一切都算正常，但立马就变得不对劲起来。
功成名就的范米格伦除了继续保持与德波尔的忘年相交，还顺手把德波尔的妻子也给交了，这段龌龊直接导致他的妻子愤然出走。
不久，德波尔意外撞破了两人的腌臜丑事，但德波尔毕竟是个绅士，表现得相当得体，也没有出手报复。
只是深耕评论界的德波尔人缘极广，他的评论家朋友们得知此事后个个愤怒不已，自发地为他找不平。受到集火的范米格伦，画作价格从此断崖式下跌，生活窘困异常，只能靠话花小广告度日。
范米格伦名声在外，艺术圈算是彻底混不下去了，无奈之下只能远走法兰克福。
不过正因为这样，在鲁昂遇到了押送华兹华斯的海伦，这个潦倒的艺术家靠临摹名家的画勉强糊口。
天色已经晚了，海伦站起身拉了一下点灯，他从书房往楼下看了一眼，一辆白色的罗拉轿车缓缓开出。
“老罗伯特~”海伦轻轻地拉上窗帘，他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一道寒芒，“他要是拿走了汇票！”
海伦大踏步走到桌边，开始摇动电话柄，当他把六个数字输完的时候，却没有拿起电话听筒，“老罗伯特是父亲的最放心的人...现在...可是万一...不！那可是70万美元。”
他还是拿起了听筒，三十秒后传来了接线员的声音，“女士给我接乔治区232号，杜兰特先生...”
“抱歉杜兰特先生可能已经搬离了那里，”接线员小心翼翼地回复道。
“那麻烦让人给他捎个口信，他的果酒从法国出发了，需要他去解救~”电话那头传来了接线员的小声偷笑。
海伦不再犹豫，淡淡地道了句晚安。
“老伯特一路平安。”海伦习惯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