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幽昀被迎入了离柯的营帐之中，第一次感受到男孩尚未的那种受制于身高的痛苦，就是你变成了大英雄，你被夹道欢迎，但是你能仰望到所有人的下巴颏，哦，还有肚腩，如果他们有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凌幽昀觉得法术幻化是一件造福于孩童的事情，尤其是这个孩童的壳子里还装着成年人的思想。
“多谢这位小侠士相助”，离柯迎了过来，在凌幽昀面前半蹲下来。
凌幽昀感到自已的嘴角有些抽搐，因为这家伙即便是半蹲的状态，依然比自已要高。
男人，不应该计较身高，不应该计较，不应该计较。
凌幽昀在内心试图催眠自已，但失败了。
离柯蹲下来时也在审视这个年幼的孩童，说真的，当他听自已的副将说这个小孩把他们一群人都救了的时候，他是不相信的，但当他们提到他灵力深厚时，便相信了。
如果你能救他们的话为什么你不早一点来？
这是离柯内心深处深藏着的抱怨。
离柯打小就知道，总有一些世外高人会喜欢站在高处，欣赏、咂摸世人的苦难，他们也许会永永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但某一刻，他们也会下凡，会去拯救，会成为很多人的恩人，将他们从水火之中救出。
但离柯并不喜欢这些修道之人，有时，他们会随手一挥赐下恩情，但也会骤然收回，徒留一地狼藉。
“敢问这位高人、义士，从何而来？”离柯小心地问着。
“我……我……”凌幽昀心想，我说我为你而来，你信么？
但话说出口却是，“我是奉师尊之命，特意前来的。”
“师尊？”
离柯迅速地在脑海里中过滤他熟悉的修道之人，倒是有个记忆模糊的白胡子老头，难道是……难道是方外之人，不染尘埃之人不愿进入棋局对弈，特意让自已的小徒弟过来帮忙？
可若是如此的话，为什么这个小徒弟，若是真心实意来帮忙，怎么实力看起来也并不太强的样子？
离柯的脑子转飞快，但话里却说道，“既然是奉师尊之命的弟子前来，不知道您的师尊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讲吗？”
“呃……”，凌幽昀真的被问住了，他本该是胡驺，哪里来的师尊有话要讲，但见周围人热切的眼神，只得胡编乱造起来，“我……我师尊说了……你们…你们这……总之……”
凌幽昀结巴了半天，最终自我放弃了，“将军，你们饿不饿？”
“啊？”
倒是离柯愣在了原地，想到有或许有吃食能给自已的将士们，语气恭顺起来，“尊驾可是有……有办法解决粮草问题？”
“我……我……”凌幽昀放弃思考。
然而他的大脑之中却疯狂的对妘无尘呼喊：快来想想办法！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只是个有点灵力的小孩子，不要扯大旗，能帮他们一下就行了，你还想怎么帮？
妘无尘懒得管凌幽昀，关闭了心音通话的渠道。
——
离柯倒是真的把凌幽昀将养了起来，一方面是为了看着他，另外一方面也是想凌幽昀能再有如神助的帮一帮忙。
然而身在军营之中，凌幽昀才再一次见到了他们的不易。
饭菜是无油无肉的，马匹是瘦骨嶙峋的，甚至在休整的期间，都能听到伤号们在大通铺的所谓病号房里哀嚎、呻吟的声音。
凌幽昀从储物袋中取出他自已可以食用的灵米糕，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已的心好像也不是那么坚如磐石，在战争的漩涡之中，仿佛会被同化掉旁观着的身份，看着他们，想着他们，最终也想要伸手去拯救。
——
夜半
凌幽昀纵深离开了离柯为他特意调出的一间小帐篷，来到了城内最高处，发现妘无尘还是如同他离开时那样，默默地饮着酒，未曾分出一丝眼神看向战场。
“怎么回来了？”
虽然妘无尘的动作未变，但耳朵一动，便能听出那是凌幽昀回来的声音。
凌幽昀夺过了妘无尘手里的酒，“师尊，你真的不打算帮他们吗？你真的只是来……只是来等我……给你？”
妘无尘将酒拿了回来，“凌幽昀，你要明白，我之所以和你来这里，是等着你将男人洗干净了献给我的，而不是来这里善心泛滥的。而且，你身上有我的灵力，你自可以肆意挥霍，我想你应该能明白，就算救下这战场上一半的人，我的灵力也绰绰有余吧，但你为什么要那么吝啬呢？”
凌幽昀沉默了，犹豫着说出了他的顾虑，“我怕……我怕妄动因果”。
“重活一世，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洒脱呢”，妘无尘忍不住感叹，往酒盏中倒了点酒，递给凌幽昀，“要喝吗？”
凌幽昀刚要接过，妘无尘却又将酒盏收了回去，“罢了，你还是不要喝了，你现在的身体，不宜饮酒。”
——
凌幽昀还是回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已重新回来的想法是什么，他呆怔地看着，大雪就这么如期而至。
雪越下越大，两边甚至都已经停战了，因为气温骤降的太冷了，连伤员的哀嚎声都小了下来。
双方都要快没有粮草了，夜晚休息的士兵们挤挤挨挨的将自已塞进棉被里，试图得到一些温暖，一些最起码要保住命的暖意。
——
离柯跪在了凌幽昀面前，一个戎装齐整的将军，跪在了一个孩童面前，祈求着一丝垂怜。
“我……”，凌幽昀不知该如何自处，他茫然无措的站在那儿，最终还是选择了跪下。
“我不求您救我，只求您能救救我带的这些兵，他们即便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不应该死在这满天飞雪之中，求您施展神力，救救他们吧”，离柯自已也想不到，会说出这样的话，对着一个孩童，啊不，是对着一个拥有灵力的人。
“我……”，凌幽昀手中蹙蹙燃起的是妘无尘的灵力，它们跳跃着，它们才像是与世无争的孩童。
有一句话，凌幽昀觉得，也许是时候该说了。
“如果我帮了你的士兵，你愿不愿意把你的命给我？”
“我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