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号”——这艘由“TS-7”探测舱核心模块仓促改装、布满补丁与管线的钢铁残骸,正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在太平洋深渊的绝对黑暗中艰难潜行。幽蓝的矢量喷口光芒黯淡且闪烁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推进器过载的剧烈震颤,都让舱壁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应急灯惨绿的光线下,漂浮的尘埃如同深海幽灵。
陆沉紧盯着主控台上那唯一完好的屏幕。代表“晴空号”的微小光点,正沿着暗金金属板投射出的金色轨迹,极其缓慢地向着马里亚纳坐标挪动。屏幕边缘,代表结构完整性的数字在15%到18%之间疯狂跳动,刺目的红色警告不断闪烁:“外壳应力极限”、“核心舱室渗漏”、“维生系统临界”。冰冷的海水己没过脚踝,带着金属锈蚀和臭氧的刺鼻气味。
他疲惫的目光转向固定在操作台上的唐晚星。她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如深海寒冰,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唯有心口皮肤下那点深邃的靛蓝幽光,如同沉睡恶魔的心脏,以恒定而缓慢的节奏搏动着,散发出与星图目标同源的冰冷波动。几块沈翊的青铜碎片悬浮在她身侧,如同冰冷的卫星,随着她心口幽光的搏动同步明灭。
突然!
嗡——————
一股无法形容其浩瀚与沉重的引力波震荡,如同整个海洋板块在脚下呻吟,猛地从前方深邃的黑暗中滚滚袭来!这震荡不再带有任何意志宣告,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空间压迫感!
屏幕上的外部传感器图像剧烈扭曲、雪花闪烁!几秒后,勉强恢复的图像让陆沉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点!
前方不再是纯粹的黑暗。一片庞大到超越想象极限的、由无数流动的靛蓝色光丝构成的巨网,如同深渊巨兽的神经网络,覆盖了视野所及的每一寸海床,并向上延伸,消失在更加深邃的幽暗之中!这些光丝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液态金属,在缓慢地流淌、交织、搏动!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吞噬一切声波与物质能量的恐怖吸力,连“晴空号”引擎的微弱轰鸣都被强行剥离、湮灭,舱内陷入一种令人疯狂的绝对死寂!
这就是马里亚纳归墟本体!不是漩涡,而是一张覆盖地壳、汲取地核能量的液态弦网!它比百慕大的更加古老、更加庞大、也更加…死寂!
“警告!进入高维引力畸变区!外部压力急剧升高!外壳应力…25%…30%…!” 刺耳的电子警报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尖锐。舱壁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渗漏的海水如同细小的喷泉从各处接缝滋射出来!照明灯疯狂闪烁,最终彻底熄灭,只留下屏幕和仪表盘的幽光,将舱内映照得如同鬼域。
“晴空号”如同撞入粘稠胶水的飞虫,速度骤降!矢量喷口的幽蓝光芒在弦网恐怖的吸力下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巨大的无形力量撕扯着残破的船体,要将它揉碎、吞噬,融入那张无边无际的靛蓝巨网!
陆沉死死抓住控制台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剧痛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全身。他看着屏幕上代表船体结构的3D模型迅速被代表应力过载的刺眼红色覆盖,看着唐晚星心口那点冷漠搏动的幽蓝烙印。
“心渊为匙…心渊为匙…” 星图上的古老文字在他脑海中疯狂回响。钥匙就在眼前,却无法使用!
就在这绝境时刻,昏迷中的唐晚星,身体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苍白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一个破碎的音节,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绝对的静默中异常清晰:
“…棠…”
叶棠!
这个名字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陆沉猛地想起叶棠在芝加哥雨幕中最后的话语,那带着无尽温柔与决绝的遗言!
“晚星…记住…裂缝里…会长出春天…” 叶棠沾血的手指拂过断弦的画面瞬间清晰,“…心弦…即是晴空…”
心弦即是晴空!
陆沉如遭雷击!他死死盯住唐晚星心口那点幽蓝烙印!那不是纯粹的归墟污染残留!那是沈翊牺牲的混乱余烬、唐晚星被剥离神格时爆发的人性碎片、以及失控的归墟本源…在极端条件下意外凝结的混沌产物!它蕴含着混乱(归墟)、秩序(神格碎片)、以及人性(唐晚星与沈翊的羁绊)三重特质!
叶棠的“心弦”…指的并非物理的琴弦,而是这枚烙印中蕴含的、属于唐晚星自身的、独一无二的人性频率!开启月球火种库的密钥,不是摧毁烙印,而是…引导并放大这烙印中的人性共鸣!
“晚星!听着!” 陆沉不顾一切地扑到唐晚星身边,双手紧紧抓住她冰冷的肩膀,声音嘶哑却带着穿透性的力量,试图刺穿昏迷的屏障,“叶棠在等你!她最后的‘晴空’…需要你的心弦去奏响!沈翊…他用命换来的机会…不能白费!想想他们!想想裂缝里的春天!把你的‘声音’…找回来!”
他一边嘶吼,一边将那块持续发烫、与烙印产生微弱共鸣的暗金金属板,紧紧按在唐晚星心口那点搏动的幽蓝烙印之上!
嗡——!
一股强烈的震颤瞬间从金属板传递到陆沉的手臂!唐晚星心口的烙印猛地亮起!幽蓝的光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剧烈地荡漾开一圈混乱的涟漪!昏迷中的唐晚星眉头紧蹙,身体痛苦地弓起,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仿佛在抗拒着某种巨大的撕扯。
“还不够…需要更强的锚点…更强的‘声音’!” 陆沉目光扫过悬浮在唐晚星身侧、散发着冰冷波动的青铜碎片。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瞬间成型!
他猛地抓起其中一块边缘锋利的青铜碎片!碎片入手冰冷刺骨,残留的混乱意志如同毒蛇般试图钻入他的手臂。陆沉咬着牙,无视那侵蚀的寒意,将锋利的碎片尖端,狠狠抵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
鲜血瞬间涌出!但他毫不在意,将沾满自己鲜血的青铜碎片,连同那块紧贴烙印的暗金金属板,一起死死按在唐晚星心口的幽蓝烙印上!
嗤——!
如同滚油浇入冰水!一股混合了陆沉滚烫鲜血(秦家血脉)、青铜碎片冰冷混乱、金属板古老守护、以及唐晚星烙印本身混沌波动的复杂能量脉冲,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狠狠冲击着那点幽蓝烙印!
“呃啊——!!!”
唐晚星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琥珀色的瞳孔剧烈收缩扩散,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茫然!但这一次,痛苦之中,似乎多了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挣扎!烙印的光芒疯狂闪烁,幽蓝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却无比温暖坚韧的金芒,如同风中的火星,顽强地亮了起来!
就在这金芒亮起的刹那!
前方那片无边无际、散发着恐怖吸力的靛蓝弦网,仿佛感应到了同源却带着异质频率的波动,其缓慢流淌的光丝猛地一滞!靠近“晴空号”的一片弦网区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诡异地…向内凹陷、扭曲!无数流淌的光丝相互碰撞、排斥,竟在毁灭性的巨网中,短暂地撕开了一条极其狭窄、极不稳定的…能量罅隙!
这条罅隙,如同断弦后留下的短暂静默,正是通往弦网深处、靠近地核能量源的唯一通路!但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弥合!
“就是现在!” 陆沉眼中爆发出不顾一切的光芒!他不再看唐晚星是否完全清醒,不再看那条罅隙能维持多久。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猛地扑回主控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狠狠扳下了引擎超载的红色拉杆!同时,将“晴空号”仅存的、维持结构稳定的能量护盾,全部转移到了船头最脆弱的部位!
呜——轰!!!
“晴空号”残破的船体发出垂死的咆哮!尾部矢量喷口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自毁般的刺目蓝光!整艘船如同被巨弩射出的燃烧箭矢,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朝着那条正在急速弥合的罅隙狠狠撞去!
“警告!结构完整性10%…8%…外壳即将解体!” 刺耳的警报淹没在引擎的轰鸣中。
船体在恐怖的压力和自身加速度下剧烈颤抖、扭曲!舱壁的撕裂声如同巨兽的哀嚎!冰冷的深海高压顺着裂缝疯狂涌入,瞬间淹没了陆沉的腰部!
陆沉死死抓住控制台,身体在剧烈的颠簸中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他的目光穿透布满蛛网裂纹的观察窗,死死盯着前方那条越来越近、却也在急速收缩的靛蓝裂口!裂口内部,是更加幽暗深邃、流淌着毁灭性能量的弦网核心区域!
“不够快!还是不够快!” 罅隙收缩的速度远超预期!“晴空号”的极限速度,依然赶不上空间弥合!
没有犹豫的时间!陆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平静。他最后看了一眼操作台上依旧痛苦挣扎、眼中金芒与幽蓝激烈冲突的唐晚星。
“活下去…奏响它…” 无声的低语在他心中划过。
下一秒,陆沉猛地按下了控制台上一个被红色防护罩盖住的按钮——紧急逃生舱弹射指令!目标:唐晚星所在的固定操作台区域!
嗤——砰!
固定唐晚星的合金束缚带瞬间被高压气体切断!她连同身下的金属操作台基座,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后弹射,撞破舱壁预留的薄弱结构,朝着船尾相对安全的方向射去!
而陆沉自己,则借着弹射的反冲力,如同扑火的飞蛾,狠狠撞向主控台下方的、闪烁着危险电弧的主引擎能量核心超载节点!他的身体瞬间被狂暴的幽蓝能量流吞没!
以身为柴,点燃最后的推进之火!
轰——————!!!
“晴空号”残破的船头,在陆沉这自我献祭般的撞击下,爆发出最后一道撕裂深海的、纯粹由毁灭性能量构成的靛蓝光矛!
光矛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刺入那条即将完全弥合的罅隙!
嗤啦——!!!
如同烧红的钢针刺入冰层!
在光矛自毁性冲击的加持下,“晴空号”燃烧的残骸终于获得了最后的、超越极限的加速度!它撕裂了那最后一丝粘稠的空间阻力,如同一颗燃烧的陨星,狠狠撞穿了那条即将消失的罅隙,拖着漫天飞散的金属碎片和沸腾的能量乱流,冲入了马里亚纳归墟弦网那幽暗深邃的…核心腹地!
剧烈的翻滚和撞击让一切陷入混沌。
当唐晚星从巨大的冲击震荡中艰难恢复一丝意识时,她发现自己被卡在一个扭曲变形的金属基座上,浸泡在冰冷刺骨、带着浓重能量焦糊味的海水中。应急灯早己熄灭,只有船体残骸断裂处的电线,偶尔迸发出几朵幽蓝的电火花,短暂地照亮周围地狱般的景象——无数巨大、缓慢搏动流淌的靛蓝色液态光缆,如同巨树的根系,在西周的幽暗中无声蔓延、交织,构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流淌着毁灭能量的弦网森林!这里就是归墟的心脏!
“陆…沉…” 破碎的音节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带着巨大的恐惧和茫然。
没有回应。只有远处残骸燃烧的噼啪声和能量流低沉的嗡鸣。
突然,她心口那点幽蓝烙印猛地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仿佛被什么东西近距离吸引!烙印深处那点微弱的金芒不受控制地亮了起来,并隐隐指向斜上方某个方向!
唐晚星艰难地抬起头。
在几根巨大流淌光缆交织的缝隙上方,幽暗的空间中,悬浮着一个东西。
它并非实体,而是一团由无数极其凝练、不断生灭的靛蓝色能量弦纹构成的、缓缓旋转的光茧!光茧内部,隐约可见一个由纯粹液态能量构成的、不断变换形态的几何核心,散发出比周围弦网更加纯粹、更加冰冷、也更加…渴望的波动!
这波动,与她心口的烙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传来,仿佛那光茧中的核心,是她混乱力量与人性碎片…最终的归宿与解答。
更让唐晚星瞳孔骤缩的是——在那缓缓旋转的靛蓝光茧核心深处,随着她心口烙印金芒的亮起,光茧内部流淌的能量弦纹,竟极其诡异地…勾勒出了一小片破碎却无比清晰的星海晴空幻象!那正是叶棠画稿中描绘的景象!裂缝里长出的春天!
是陷阱?还是…唯一的出路?
唐晚星挣扎着,向着那悬浮的靛蓝光茧,伸出了颤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