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蘅看了太皇太后一眼,神色敛了敛。
这一番话下来,可见此前太皇太后和苏兮兮似乎确实不相识。
毕竟她也没必要瞒他,他这个母后,年轻时虽然手腕了得,但对儿女的心思却很单纯。
就算为了他也好,为了她自己赢了一辈子不想最后愿输给皇太妃也罢。
折腾这么多的执念,无非就是想他顺利成亲生子,开枝散叶,巩固传承血脉。
如今看来,要说这桩婚事有什么问题,那么问题就只能是出在那个半路冒出来「国师」身上了。
他只怕他母后是被有心人所利用。
而此时的太皇太后,只觉得被他表现出来散漫的态度一噎,准备好了的一肚子的解释和劝说全堵在了喉咙。
他这轻轻的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就让她突然无话可说了。
“国师大人呢?”萧蘅没兴趣跟别人交代他们夫妻相处的细节,即使那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何况,也没什么好说的。
更关注的是这一切背后,到底是一场什么谋算。
他更想见见,那个一个多月前突然出现在太后身边的「老神棍」,到底是个什么角色?能让强势了一辈子,向来有主见的母后如此信赖!
“国师前些日子就回月灵寺主持敬香礼了,过段时日才能回宫。”太皇太后见他愿意跟她沟通,回答得也很快。
哦?那真是遗憾。
不是故意躲开他就最好。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能在他婚姻大事上说上话的人,到底还有几分能耐。
太皇太后知道他心思向来比较重,没办法让他轻易信任一个人。
她叹了叹气,只是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阿蘅,身为皇家的子孙,生来就被这高贵的身份断绝了所谓的自由,荣誉富贵加身,同时也被其所束缚。”
“你父皇去世得早,虽然后宫简单。但我们这一脉,人口也凋零,再加上你皇兄福薄,登基娶妻不过几年就积劳成疾,因心病突然离世,仅留下年幼的萧焕一人,焕儿还小,至今也未能独当一面,我知你不愿困锁在这皇宫皇权的斗争之中,我也不强求,只要你愿意在焕儿能独当一面之前,好好辅佐他坐稳帝位。再能尽快地成婚生子,开枝散叶。本宫对你便别无他求了。”
这个儿子智勇兼备,做事沉稳果断,原是这皇位的不二人选,但同时他也独断固执,他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勉强。
他如今愿意留在皇城,踏踏实实地当着这摄政王这么多年,无怨无悔地为萧焕这少年皇帝开山铺路,己经是仁至义尽了。她己经不敢再过多强求。
此时的太皇太后也是有自己的谋算的,这儿子指望不上,她可以指望孙子啊!
她养的两个儿子都如此出类拔萃。一手带大的萧焕也是小小年纪便能力压全朝,坐稳帝位。
所以趁她现在心力都还有余,他们只管生出来,她定将把他们都培养成栋梁之材,将来必能与焕儿并肩作战,守护好这大恒的江山。
于是她继续劝说道,
“过去这么多年你又迟迟未能成家生子,咱们人丁太过于单薄,才让那些人对这大恒的江山虎视眈眈,只等着你们稍有差池,就蜂拥而上,若我们后继无人,他们便会立即群起而攻之。你叫我如何能安心?”
目前她的这第三代,只有萧焕一人。确实是个大问题。
她不甘地继续劝道,
“如今我还在,这朝廷内若有什么动荡,尚且还能震慑一二,但若将来我不在了,我娘家人未必还能立场如此坚定,我是担心你们叔侄二人势单力薄,无力招架。”
“皇太妃膝下至少有萧宇为首的兄弟三人,个个野心勃勃,实力不容轻视。何况还有她的娘家宰相刘启帮扶,对皇位的觊觎之心人人皆知,也不由得我不操心。”
见他还是没有太大反应,太后无奈地叹了叹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唉,阿蘅,你要体谅母后,母后这也是为你好,国师算过了,你的姻缘线有阻滞,正缘不出现的话迟迟都是不能成婚的。卦象显示,这个苏氏,是命里与你有千年宿缘的人。她的出现不仅可以帮你打通姻缘线,兴旺子孙。对你的人生皆有大助益!”
太皇太后很清楚,当初如果不是她卖惨装可怜,以死相逼,他根本不可能轻易妥协,答应去捡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当媳妇,这件荒诞的事情。
虽说对国师给出的这一说法,她有一定疑虑,但只要能对他好的,能解决这个让她头疼的问题,且试试也无妨。
萧蘅闻言,这番说辞不置与否,只是拧了拧眉头:“……”
这种神扯之说,他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见他还是沉默,始终不多言语,太皇太后也是习惯了,以为他许是还生着气,便话锋一转,理首气壮地讨好开解道,
“这卦象也没说要你这辈子仅她一人,男人本就三妻西妾,何况你堂堂摄政王,要多少妻妾不行?将来如若遇到你属意的,尽管纳回来便是了。母后绝对没有意见,谅这个苏氏也不敢有意见。”
“呃。。。”
门外的苏兮兮尴尬了,推门的手停在半空。
刚好撞上丈夫和婆母的「阳谋」,还是针对她的,那……这门她是推还是不推?
最后,还是安置好事情随后赶到的吉嬷嬷打破了这份宁静。
“王妃?怎么还没进去?别让太皇太后久等了!”
“哦、哦……好……”她侧身半步,让吉嬷嬷向前通报。
“娘娘,瑾王妃到。”吉嬷嬷大声禀告。
“进。”屋内传来太皇太后的声音。
苏兮兮觉得,虽然叫「太皇太后」,辈分很高,但听着声音年纪并不大。但声音里威严裹挟的冷硬,仅仅一个字,就让她的小心脏突突地跳,害怕得快跳出胸腔了。
她赶紧低垂下头,目不敢斜视,含着腰,亦步亦趋地跟着吉嬷嬷进了内殿。
这才敢抬头,抬眼间便能看到正中间坐着的风韵犹存的华贵女人,又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臣妾……呃给太皇太后…请安,太太后……娘娘吉……吉祥。”
这太皇太后也太年轻了。
不应该是个老太婆么?
看起来也就五十来岁的样子。
这样真的有点出戏啊!
苏兮兮忍不住嘀嘀咕咕的念叨着,慌忙间提了提裙摆,准备跪下,在这古代,跪天跪地跪所有。
她要适应才行。
结果一不留神,裙摆没弄好,自己把自己压得差点绊倒!
再三调整后,好不容易终于是跪好了,终于别扭地摆好正确的行礼姿势,然后又很努力地逐字拼凑着这段时间学的文绉绉的话……
这一连串的操作,也是把太皇太后看得眉头紧皱。
虽说她对这民间捡来的王妃没有抱太大的期待,但眼下这苏氏,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她斜眸扫了吉嬷嬷一眼,吉嬷嬷感受到这无言的问责,连忙跪了下来,“娘娘这……”
“啧”。一旁的萧蘅却被她笨拙的样子引得一笑,想起她醉酒时的那个胆小怕死的模样,嘴角更是弯得压不下来。
他突兀的笑声,引得在场的几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尤其是极少看见他这般轻松愉快模样的亲生母亲,更是不可置信地深深看了他一眼。
太皇太后转头与身侧的余嬷嬷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
来了这半天像块石头立在那儿,半天憋不出几个字,现在倒是眉开眼笑了。
而本来就绷紧神经的苏兮兮,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看到悠闲地坐在侧座上的男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瞬间感觉生气又委屈,既然都要来,明明可以带她一起来的!他偏不!带她一起不就好了吗!作为「战友」不是应该时刻共同进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