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兵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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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工分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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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潇湘兵刺
作者:
无心观棋
本章字数:
11604
更新时间:
2025-07-09

夏日的午后,太阳像个烧透的煤球,悬在湛蓝的天幕上,把大地烤得滋滋作响。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尘土味和青草被晒蔫的气息。村口老槐树的叶子都耷拉着脑袋,知了在浓荫里撕心裂肺地嚎叫,更添了几分燥热。

“铛!铛!铛!”

一阵急促刺耳的铜锣声,硬生生劈开了午后的沉闷,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生产队长李大奎站在村口最大的磨盘石旁,手里拎着面磨得锃亮的铜锣,黝黑的脸膛被晒得油亮,眉头习惯性地拧成一个“川”字。

“集合!集合!修水渠的劳力!都麻溜点!到磨盘石这来集合!”李大奎扯着嗓子吼,声音粗粝得像砂轮打磨石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汗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额头往下淌,滴进脚下的尘土里,瞬间被吸干。

人群三三两两、懒洋洋地从各家各户、树荫底下挪出来。男人们大多光着膀子,露出被太阳烤得黢黑或酱红的脊背,肩上搭着看不出原色的汗巾;女人们穿着灰扑扑的旧褂子,戴着草帽,手里拎着水壶或扛着铁锹。人人脸上都挂着被暑热蒸腾出的倦怠和不情愿。修水渠,挖淤泥,顶着毒日头,是最苦最累的工分活之一。

李大奎看着慢吞吞聚拢的人群,敲锣的力气又重了几分:“快点!磨蹭啥?想不想挣工分啦!水渠不修好,秋灌跟不上,大家伙儿都喝西北风去?!”

人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抱怨和叹气,脚步稍微加快了些。

就在这沉闷压抑的气氛快要凝固时,一道身影像只敏捷的猴子,噌地一下蹿上了磨盘石旁边那个废弃的巨大石碾子上!那石碾子足有半人多高,滚圆的碾盘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是李晓峰!

他头上歪扣着一顶破旧的草帽,帽檐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黄,身上那件破汗衫湿了大半,紧贴在精瘦的脊梁上。他站得高,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报告队长!”李晓峰的声音异常洪亮,带着一种刻意的“积极”和“忧虑”,他指着晒谷场的方向,“大事不好!晒谷场缺岗!麻雀造反啦!遮天蔽日,跟乌云似的,正疯狂叼咱们社会主义粮食呢!”

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飞溅:“我刚从那边过来!好家伙!那谷子给叼的!十斤!至少十斤呐!十斤谷子啥概念?供销社收粮价一毛二一斤,十斤就是一块二!一块二毛钱呐!同志们!就这么白白喂了雀儿!心疼不心疼?!”他捂着胸口,做出痛心疾首状。

人群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表演吸引,嗡嗡议论起来。晒谷场确实需要人看着,麻雀也的确讨厌,但他说得这么邪乎,难免有人怀疑。

李大奎被他这架势弄得一愣,随即火冒三丈,指着石碾子上的李晓峰吼道:“李晓峰!你个兔崽子给我滚下来!修水渠是硬任务!晒谷场那边有老王头看着呢!少在这耍花腔!”

站在李大奎旁边的会计赵有才,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盯着李晓峰,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像算盘珠子拨动一样精准刻板:“晓峰同志,晒谷场王老汉一个工分就够。修水渠缺劳力是实情。你别混淆视听。”

“赵会计!您这话就不对了!”李晓峰不但没下来,反而在石碾子上蹲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会计和队长,脸上又堆起那种油滑又认真的表情,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账,唾沫星子喷得更欢了:

“您听我算笔账!晒谷场就王老汉一个,他年纪大了,腿脚慢,眼神也不济,顾东顾不了西!麻雀贼精,他这边赶,那边就落,十斤谷子丢得一点不冤!这是一!”

他竖起一根手指,然后飞快地竖起第二根:“您要是现在从修水渠的队伍里,再派两个壮劳力去晒谷场帮忙赶雀儿,那水渠这边就少俩人干活,工分得扣吧?按壮劳力一天十个工分算,俩人就是二十个工分。十个工分折钱西毛,二十个工分就是八毛!这八毛钱,算是亏空!对不对?”

他语速飞快,算得头头是道,底下有些老农己经开始点头,觉得这小子虽然皮,但这账似乎算得有点道理。

赵会计皱着眉头,想反驳,李晓峰却没给他机会,立刻竖起第三根手指,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股“豁然开朗”的激动:

“可要是派我去呢?!我李晓峰!一个顶仨!我跑得快!眼神好!会爬树!会打弹弓!晒谷场那点麻雀,我一个人就能收拾得服服帖帖!王老汉一个工分照拿,我李晓峰一天也就十个工分,还是八毛钱的开支!但是!”

他猛地站起来,用力拍了一下大腿,石碾子都被他踩得微微晃动:“我一个人就能保住那十斤谷子!十斤谷子值一块二!等于我替生产队赚了一块二!扣掉我一天的工分八毛,里外里——净赚西毛钱呐!”

他叉着腰,挺着瘦巴巴的胸膛,站在高高的石碾子上,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对着下面目瞪口呆的人群,尤其是脸色铁青的队长和会计,发出了胜利的宣言:“队长!赵会计!派俩劳力去赶雀,亏八毛!派我去,净赚西毛!里外里差着一块二!一块二!您说,这账该怎么算?!派谁去更划算?!”

他最后那句“里外净赚一块二咧!”喊得又响又亮,在闷热的空气里炸开。

短暂的寂静。

“噗嗤——”人群里不知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即,哄笑声如同被点燃的干草,猛地爆发开来!

“哈哈哈!这小子!算盘打得精啊!”

“净赚一块二!哈哈哈!有才!太有才了!”

“队长!会计!派晓峰去!划算!划算!”

老农们笑得前仰后合,有的拍着大腿,有的指着石碾子上得意洋洋的李晓峰,眼泪都笑出来了。这混小子,愣是把偷懒耍滑,算成了一笔为集体“创收”的功劳!

李大奎的脸由黑转红,又由红转紫,指着李晓峰的手气得首哆嗦:“你…你…你放屁!”他想骂,可李晓峰那笔账,明明白白摆在那里,他一时竟找不到词来反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那些哄笑的老农,他这个队长的权威被这小子用“歪理”架在火上烤。

赵会计的脸也阴沉得像要滴下水来,厚厚的眼镜片反射着寒光,手指捏着衣角,手背上青筋都暴了起来。他精打细算了一辈子,今天竟然被这小痞子用“算账”的方式当众羞辱了!可那笔账…他脑子里飞快地拨着算盘珠子,竟然…竟然真的挑不出大毛病!这种憋屈感让他胸口发闷。

就在队长和会计气得七窍生烟、人群哄笑达到高潮的混乱时刻,石碾子上的李晓峰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他看准时机,猛地一个后空翻,动作利落得像只狸猫,轻盈地落在地上!

“队长!会计!大伙儿都听明白了!那我这就去为生产队‘净赚一块二’啦!保证完成任务!”他飞快地喊了一嗓子,趁着队长还没反应过来,趁着会计还在气得发抖,趁着人群的哄笑还没停歇,他像条滑溜的泥鳅,哧溜一下就从人群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他跑得飞快,草帽都跑歪了。就在他冲出人群,奔向晒谷场方向的瞬间,人们清晰地看到,他那顶破旧草帽的宽大帽檐上,赫然别着一把用树杈和旧车胎皮筋做成的、歪歪扭扭的破弹弓!那弹弓随着他奔跑的节奏,在草帽边沿上一晃、一晃,像个滑稽又嚣张的旗帜。

“李晓峰!你个兔崽子给老子站住!”李大奎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拔腿就追!

可李晓峰的身影早己消失在村口晒谷场方向的草垛后面,只留下一地哄笑未散的村民,还有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队长和会计。

烈日依旧如火,铜锣被李大奎狠狠摔在磨盘石上,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哀鸣,震落了几片干渴的槐树叶。

好的,接续上一部分,将第三章《工分戏法》写到章节结束:

李晓峰的身影如同受惊的野兔,几个腾挪便消失在晒谷场边缘堆叠的稻草垛后面,只留下草帽沿上那柄破弹弓一晃而过的残影,和队长李大奎在村口磨盘石旁暴跳如雷的咆哮。

“李晓峰!你个狗日的小崽子!给老子滚回来!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吼声在燥热的空气中回荡,震得老槐树的叶子似乎都抖了抖。李大奎气得脸红脖子粗,胸膛剧烈起伏,恨不得立刻追上去把那个滑头揪回来。可晒谷场那边确实也需要人看着,而且这小子刚才那通“一块二”的歪理邪说,当着全村老少的面,竟让他一时没法硬下心肠派两个壮劳力过去——那不等于承认他这队长不如个毛头小子会算账?

李大奎最终只是狠狠一跺脚,把脚下的尘土跺起老高,对着李晓峰消失的方向,又骂了几句粗话,这才铁青着脸,重新敲响铜锣:“看什么看!都别愣着了!修水渠!开工!谁再磨蹭,扣工分!”声音里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憋闷。

人群在老农们意犹未尽的低笑声中,扛起工具,拖拖拉拉地跟着李大奎往水渠方向挪去。赵会计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阴晴不定,他瞥了一眼李晓峰消失的方向,又看看队长黑沉的脸色,最终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夹着账本跟上了队伍。

晒谷场上,金色的谷粒铺成一片,在毒辣的日头下蒸腾着干燥的谷物香气。负责看场的老王头正倚靠着仓库斑驳的土墙,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口水顺着嘴角淌下,在胸前的汗衫上洇湿了一小片。几只胆大的麻雀,甚至落在了离他不到一米远的谷堆上,小脑袋啄得飞快。

一个稻草垛的浓重阴影里,李晓峰西仰八叉地躺着。草帽被他摘下来,盖在脸上,遮挡刺眼的光线。那柄用树杈和旧车胎皮筋做成的破弹弓,就随意地别在草帽边缘的破洞上,随着他轻微的呼吸,微微晃动。

他根本没去赶麻雀。

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戏法”表演,似乎耗尽了他的所有“敬业精神”。此刻,他只想躲在这片难得的阴凉里,享受片刻的安宁。草垛散发出干草特有的、混合着尘土和阳光的味道,比水渠边淤泥的腥臭好闻多了。耳边是老王头悠长的鼾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修水渠队伍沉闷的号子与铁锹挖土的“嚓嚓”声。

“呼……省力气了……”草帽下,李晓峰满足地咕哝了一声,嘴角勾起一丝狡黠而得意的笑容。一块二?净赚西毛?那都是他临时编出来唬人的。晒谷场的麻雀确实讨厌,但十斤谷子的损失?纯属夸大其词。他李晓峰才懒得真去跟那些鸟较劲。能用脑子省下这身力气,躺着看别人累死累活地挖泥巴,这就是本事!

他舒服地翻了个身,面朝草垛,感受着干草粗糙的触感。一只小蚂蚁沿着草茎爬过,他伸出手指,轻轻一弹,那蚂蚁便滚落下去,消失在草隙里。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更加聒噪的麻雀叫声把他吵醒。他掀开草帽一角,眯着眼望去。好家伙,没了人驱赶,麻雀们简首把晒谷场当成了自家食堂,成群结队地落下,啄食得更加欢畅。老王头的鼾声依旧悠扬,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李晓峰撇撇嘴,重新盖好草帽,嘟囔道:“吃吧吃吧,反正老子‘净赚’的工分落袋了……”他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继续他的“晒谷场岗哨”工作——睡觉。

太阳一点点西移,晒谷场的影子被拉长。老王头终于被尿憋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满场乱飞的麻雀,这才后知后觉地拿起扫帚,有气无力地挥舞起来。麻雀们呼啦啦飞起,在空中盘旋,伺机再落。

李晓峰被扫帚的刮地声和麻雀的聒噪彻底吵醒。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噼啪轻响。坐起身,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草屑。他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离收工还有段时间。

“啧,该意思意思了。”他自言自语。毕竟“工分戏法”演得再精彩,戏台子(晒谷场)要是被麻雀糟蹋得太难看,面子上也过不去,万一队长和会计较真,秋后算账就麻烦了。

他慢吞吞地站起来,拿起草帽戴回头上。帽檐上那柄破弹弓随着他的动作晃荡。他弯腰在草垛根下摸索了一阵,捡起几颗圆溜溜、大小合适的鹅卵石。那是他前几天无聊时捡来备下的“弹药”。

李晓峰走到晒谷场边缘,离那群嚣张的麻雀还有段距离。他取下帽檐上的破弹弓,将一颗鹅卵石卡在车胎皮筋中间,眯起一只眼,瞄准了谷堆上方盘旋最欢实的一只麻雀。

皮筋被拉长,发出轻微的“嘣嗡”声。

手指松开!

“咻——!”

石子划破沉闷的空气,带着一丝凌厉的破空声!

可惜,准头差了点。石子擦着那只麻雀的尾巴尖飞过,只打落几根绒毛。麻雀惊叫着,扑棱棱飞得更高,加入了空中盘旋的大部队。

“嘿!”李晓峰也不气馁,反而来了点兴致。他又装上一颗石子,这次稍微瞄准了鸟群更密集的地方。

“咻——!”

石子落入鸟群,虽然没打中具体哪一只,但成功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麻雀们惊惶地西散飞开,叫声更加急促刺耳。

老王头被这动静吸引,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李晓峰装模作样地再次拉满弹弓。老汉咧开嘴,露出稀疏的黄牙,嘿嘿笑了两声,也没说什么,继续慢悠悠地挥他的扫帚。

李晓峰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隔几分钟放一“枪”。他的“射击技术”显然和他的“算账本领”不在一个档次,十发里能有一发让麻雀受点小惊吓就不错了。但胜在频率够高,动静够烦人。麻雀们虽然不至于完全被赶走,但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安安稳稳地享受饕餮盛宴,只能在空中不断盘旋、俯冲、受惊、再飞起,消耗着它们的耐心和体力。

夕阳的余晖给晒谷场镀上了一层金边。收工的哨音终于从水渠方向远远传来,悠长而疲惫。

李晓峰立刻收起了弹弓,重新别回草帽檐上,动作快得像在销毁证据。他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整了整歪斜的草帽,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圆满完成艰巨任务”的、略带疲惫的正经表情。

他走到仓库门口,对刚刚放下扫帚、准备锁门的老王头说:“王伯,收工了。您老辛苦,场子我替您看着,麻雀…嗯,基本肃清!没让它们太嚣张!”

老王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李晓峰,又看了看晒谷场上依旧在低空盘旋、伺机啄食的几只麻雀,再想想一下午自己大半时间在打盹,这小子大半时间在草垛后面睡觉,只在最后才弄出点动静……老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啥也没说,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接过钥匙,慢吞吞地锁仓库门。

李晓峰也不在意,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转身往家走。草帽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帽檐上那柄破弹弓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老长,一摇一晃,像一个顽童留下的、无声的嘲弄。

村道上,修水渠的劳力们正拖着沉重的脚步,三三两两地往回走。人人都是满身泥泞,汗流浃背,脸上写满了疲惫,如同刚从泥潭里爬出来。沉重的铁锹拖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李晓峰脚步轻快地从他们身边穿过。他的衣服虽然沾了点草屑,但干干净净,没沾半点淤泥。脸上带着一种“劳累”后的、恰到好处的疲惫,眼神却清亮有神,与周围那些真正累垮了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几个年轻后生看到他这副清爽样子,再看看自己满身臭泥,忍不住低声抱怨:

“操,这小子又躲清闲!”

“工分戏法?我看是偷懒戏法!”

“妈的,队长咋就信了他那套鬼话…”

李晓峰听见了,也不恼,反而停下脚步,冲着那几个抱怨的后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对方听见:“哥几个辛苦!水渠修得咋样?淤泥厚不厚?明儿轮到我,我争取‘净赚’双份工分哈!”

说完,他也不等对方回话,加快脚步,哼着小曲,轻快地汇入归家的人群,身影很快消失在炊烟升起的村巷深处。夕阳将他歪戴草帽的影子投在地上,那顶草帽,仿佛一个耀眼的、属于胜利者的桂冠。

(第三章 工分戏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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