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陆伯阳的意识一点点抽离。
他首先听见骨骼摩擦的轻响,像锈死的齿轮终于转动。
接着是石棺内壁的冷,从脊背沁上来,冻得指尖发颤——这具身体太弱了,弱到他能清晰数出每根肋骨的位置,能感觉到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冰渣子。
“我...睡了多久?”他想开口,喉咙却发出砂纸擦过的哑音。
记忆碎片在识海翻涌:青灰色的钓竿垂入混沌雾气,鳞片泛着星子的鱼群掠过钓线,还有个模糊的声音在说“以钓问道”。
再往前,全是混沌的黑,像被人用墨笔重重涂过。
石棺突然一震。
陆伯阳瞳孔骤缩,指尖下意识抠住棺沿——他能感觉到,那些刻在棺壁上的符文正在剥落,暗红色的光纹如垂死的蚯蚓,正从石缝里渗出血珠般的荧光。
“青羽老鬼!
你说这破墓里有上古垂钓修士的传承?
老子挖了三天,连块像样的玉牌都没见着!“
炸雷似的男声撞进石室。
陆伯阳浑身一僵——他能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正站在石棺五步外,每说一个字,腰间的铜铃就叮铃作响。
“白骨子,你当传承是路边野果?”另一个声音阴恻恻的,“我观这墓室布局暗合北斗,中央石棺必是关键。
你若怕了,尽可带着你的尸兵滚回妖域。“
陆伯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终于想起了:这具身体曾是上古垂钓修士的残魂,沉睡在归墟古墓十万年。
可如今,他只剩地仙初期的修为,连最基本的隐息术都使不出来。
石棺外传来铁器刮擦的声响。“老子倒要看看,这棺材里装的是宝贝还是烂骨头!”
陆伯阳的心跳骤然加快。
他能听见棺盖被撬动的吱呀声,能闻到腐木混着血锈的气味——那是白骨子身上的尸气。
他想动,可西肢像灌了铅,连坐起来都要拼尽全力。
“小心!”青羽真人突然低喝,“这石棺有封印!”
“封印?老子的尸兵连祖巫的骨都啃得动!”
轰然巨响。
陆伯阳眼前一黑,石棺盖被掀飞的瞬间,他看见两道身影:一个穿黑鳞甲,脸上爬满青灰色尸斑;另一个着青羽道袍,腰间挂着七枚铜钱,正眯眼盯着石棺里的他。
“是具活尸?”白骨子的瞳孔缩成竖线,指甲暴涨三寸,“地仙初期?
正好给老子炼尸兵!“
陆伯阳喉间泛起腥甜。
他终于坐起身,却撞落了棺角的青铜灯盏。
火光晃过白骨子的脸,他看见对方腰间挂着串骷髅头,每个骷髅嘴里都咬着半块符纸——那是专门镇压修士魂魄的锁魂符。
“等等。”青羽真人突然抬手,铜钱串在指间转得嗡嗡响,“他身上有垂钓修士的气息。”他盯着陆伯阳的眼睛,“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陆伯阳没有回答。
他在等——等白骨子的尸气逼近,等青羽真人的铜钱串扬起,等他们的注意力彻底集中在自己身上。
“装哑巴?”白骨子的尸气裹着腐臭扑来,“老子先废了你的修为!”
就在指甲要刺穿他心口的刹那,陆伯阳突然翻身滚下石棺。
他撞翻了供桌,青铜酒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他根据残留记忆布下的第一个陷阱:供桌下埋着引魂沙,能扰乱修士的灵识。
“臭小子!”白骨子的指甲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在石壁上留下五道深痕,“你敢耍老子?”
石室突然震动。
青羽真人的铜钱串突然炸响,七枚铜钱钉在石壁上,泛着幽蓝的光:“是机关!
这石棺连着地脉,刚才的动静触发了...轰——“
后半句话被崩塌声吞没。
陆伯阳借着烟尘滚进角落,看见头顶的石壁裂开蛛网状的纹路,碎石如雨点般砸下。
白骨子挥出尸气卷开碎石,青羽真人则掐诀召出青羽盾——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崩塌的石壁吸引了。
那道幽深的通道,就这么露了出来。
陆伯阳咬着牙爬起来。
他的后背被碎石划得血肉模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残留的本能记忆在告诉他:顺着通道往下,穿过三重石阵,就能到达暗河。
他贴着墙根挪动,指甲在石壁上抠出血痕。
白骨子的骂声和青羽真人的低咒渐渐远了,首到他听见水流声——那是暗河在地下奔涌的轰鸣。
“小心!”
最后一个陷阱是绊魂索。
陆伯阳在即将触到暗河的瞬间栽倒,整个人顺着湿滑的岩壁滑了下去。
他看见头顶的藤蔓缠住了自己的脚踝,却没时间斩断——暗河的激流己经裹着他,冲进了地下深处。
冰冷的河水灌进鼻腔时,陆伯阳几乎要昏过去。
他拼命划动西肢,却被暗流卷着撞上一块凸起的岩石。
眼前发黑的刹那,他摸到了石壁上的刻痕:三长两短,是上古垂钓修士标记安全密室的暗号。
当他撞开石门的瞬间,暗河的水声突然消失了。
密室中央有口黑水池,水面浮着层油花般的灵光。
陆伯阳扶着墙站起来,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浸在水里——指尖触到的,是一截锈迹斑斑的钓竿。
“叮——归墟垂钓系统启动。”
机械音在识海炸响时,陆伯阳的手猛地一抖。
他看着钓竿上的玄铁纹路缓缓亮起,像活过来的蛇,从掌心爬到胳膊,最后没入识海。
“当前钓竿:玄铁钓(初始形态)。
垂钓点:归墟暗河密室(初级)。
可钓物:天地灵物、洪荒异兽残魂、低阶传承。“
池底突然翻涌。
陆伯阳还没反应过来,一尾银鳞锦鲤己经跃出水面,钓线“啪”地缠住它的尾鳍。
锦鲤额间的晶点闪着光,挣扎时溅起的水珠落在他脸上,竟带着混沌初开时的清冽。
“是否收取钓获物?”
陆伯阳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刚才白骨子的尸气,想起青羽真人的铜钱串,想起自己虚弱到发抖的身体——他伸出手,触到了那尾锦鲤。
银光没入眉心的刹那,陆伯阳踉跄着后退。
无数画面在识海炸开:垂纶于归墟的身影,钓竿挑起混沌碎片的轰鸣,还有那句被岁月磨得发亮的话:“以钓问道者,可逆伐天道。”
“《太初鱼经》残篇己绑定。”系统音再次响起,“检测到宿主与垂钓之道因果深厚,激活记忆片段:上古垂钓修士陆伯阳,曾以玄铁钓钓出混沌鱼,后因天道反噬陷入沉睡。”
陆伯阳扶着墙,指节发白。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知道了那截残魂为何执着地记得钓竿的重量,知道了为什么刚才在石棺里,他会本能地布下引魂沙的陷阱——原来他本就是以钓为谋的修士,连逃命都带着垂钓的算计。
池底的灵光渐渐暗了下去。
陆伯阳低头看向自己的丹田,模糊间仿佛有银光流转——那是《太初鱼经》在运转的迹象。
他摸了摸腰间不知何时出现的玄铁钓,钓竿上的锈迹正在剥落,露出下面刻着的“归墟”二字。
密室之外,暗河的水声再次清晰起来。
陆伯阳听见上方传来白骨子的怒吼:“那小子肯定没跑远!
给老子搜!“
他握紧钓竿,嘴角扯出一道淡淡的笑。
这一次,该他垂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