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握那只戴着蕾丝手套的手。玛丽的手冰凉柔软，像一条蛇。
“少帅需要静养，恐怕不方便……”
“当然理解。”玛丽微笑着打断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这是领事馆最好的消炎药，或许对少帅的伤势有帮助。”
沈秋接过盒子，里面是几片白色药片，上面刻着“看不懂”的英文。她想起审讯室里那个英国船长，想起勐腊的伏击，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盒子边缘。
“您太客气了，不过我们有军医……”
“沈小姐似乎对我有戒心？”玛丽突然换了话题，蓝眼睛首视着沈秋，“我听说您在勐腊表现得很勇敢。一个乡村来的女人，能在那样的环境下保持冷静，实在令人钦佩。”
沈秋的背脊窜过一阵寒意。她怎么知道自己的背景?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她生硬地回答。
玛丽似乎没注意到她的抵触，自顾自地环顾病房：“这间医院条件真不错，比城里的教会医院还要好。听说第三师最近在扩建西侧的营房?想必是为了安置新式火炮吧？”
沈秋正想否认，病床上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裴澈的眼睛睁开了，虽然混沌无神，但确实醒了。
“少帅。”沈秋顾不上玛丽，急忙走到床边，“你感觉怎么样？”
裴澈的目光涣散地游移了一会儿，最后落在玛丽身上。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气音。
“霍华德女士该走了。”沈秋立刻领会，转身对玛丽说，“少帅需要休息。”
玛丽优雅地点头：“当然。沈小姐，如果您需要任何帮助，随时可以来领事馆找我。”她留下一张名片，“周西下午我通常都在领事馆花园喝茶，欢迎您来聊聊英国文学。”
等玛丽离开后，沈秋才长舒一口气。她转身要给裴澈倒水，却发现他的眼睛又闭上了，呼吸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夜幕降临，沈秋蜷缩在病房角落的窄床上。窗外树影婆娑，像无数伸向她的鬼手。她一闭眼就看见勐腊山洞外的尸体，听见子弹穿透血肉的声音。那个眉心被击中的士兵，他的眼睛还睁着，好像在质问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啊！”沈秋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衣衫。又是那个噩梦。
“做噩梦？”
沙哑的声音从病床方向传来。沈秋惊讶地看见裴澈半靠在床头，在月光下注视着她。他的眼睛比白天清明多了，虽然脸色仍然惨白。
“少帅，你什么时候醒的？”她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点亮床头的煤油灯。
“够久了。”裴澈的声音虚弱却清晰, “看见你第三次从噩梦中惊醒。”
沈秋僵在原地。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我……我只……”
“第一次上战场后，我吐了整整一天。”裴澈突然说，目光投向窗外的黑夜，“十六岁，跟着义父剿匪。我开的枪，打中了一个看起来比我还小的土匪。”
沈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裴澈在跟她分享……脆弱?
“后来呢？”她轻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