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镜湖心巨大的画舫泊于淬金般的水波之上,宛如一座移动的水上宫殿。夕阳将飞翘的檐角与精雕的朱漆栏杆抹上浓烈的橘红,又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拉出长长的摇曳的破影。
尚未点亮的琉璃宫灯,折射着最后的日光。在描金柱间几向迷离的光斑,纱幔被湖上微风吹拂,柔柔摆动,送来一阵阵甜腻的花果熏香,与湖水本身略带的清润水汽纠缠不清。
此刻管弦之声从画舫内流泻而出,缠绵悱恻,被水波揉碎,又勉强拼凑,是这繁华牢笼挥之不去的背景。
“公主,郡主,时巳到,请移步。”
宫女的声音细腻。
“天啊!”╭(°A°`)╮秦岭觉得头疼:
“可恶的诗会还是来了!”??(◣д◢)??
心底哀嚎声无声乍响,面上却如同覆盖了一丝薄冰纹丝不动,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力压制的烦闷与疲惫。
她几不可察觉得叹了口气,跟上朝阳公主轻快的步伐,踏上了那架连接湖岸与画舫的朱熹雕花木跳板。
登舫的瞬间,人流短暂,至此秦灵下意识的抬眼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猝不及防地闯入另一双眼中——
是苏凝霜
她正立于不远处,另一道悬梯旁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蜀锦清冷得如同玉镜,湖心最深处的一抹孤影与周遭的锦绣堆砌格格不入。
苏凌霜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刹那,秦灵甚至捕捉到她那双沉浸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某种复杂的神色,是审视还是警示?
接着,秦灵清晰地看见苏凌霜形状姣好的唇瓣无声的开合着吐出两个字——
“小心”
秦灵心头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拽紧,那是什么?苏凌霜为何提醒自己疑惑,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圈圈混乱的涟漪,尚未济扩散开去。那抹天青色的身影己如烟云般悄然无声的汇入房内,鼎沸的人潮转瞬不见。
“灵儿,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朝阳公主扯了扯她的袖口,娇憨的声音带着点好奇。
秦灵迅速收回目光,将心头那点骤然升起的惊悸强压下去,嘴角弯起一个看似毫无破绽的弧度,声音平淡无波:
“没什么瞧见一只水鸟掠过湖面罢了。”
顺势挽住朝阳的手臂,一同踏入这金玉其外的牢笼
喧嚣声朗朗,浓郁的脂粉,香熏自炉里寥寥升腾,甜腻混杂着水汽扑面而来,沉甸甸的堵在胸口,令人几欲窒息。
诗会的冗长无趣,亦如预料老翰林摇头晃脑,吟诵着华丽的词藻,才子佳人应和之声真假难辨。
朝阳公主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很快失了兴致,古露露的西下搜寻着脱身之机
不多时,她便寻了个由头,悄悄对秦灵眨眨眼,如尾灵巧的锦鲤,纵然装入莲后,那片香烟鬓影的深处,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灵趁着众人的目光,被场中一位慷慨激昂,吟诵新作的公子吸引,她不动声色的退至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被几盆高大的珊瑚红玉盆景巧妙遮挡,光线又暗,只听得见房外湖水轻轻拍打着船舷的单调音响,倒成了这片浮华,喧嚣中难得的喘息之地。
她沿着冰凉坚硬的雕花木壁,指尖轻颤着,从旁边高脊上的缠枝莲纹青瓷盘里拈起一片,撒了细白糖霜的芙蓉花糕。
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一丝短暂的,虚假的慰藉。
此刻唯有这点心与这片刻的偷闲,才是她强撑在此处的唯一意义
殊不知,这片刻的自在早己落入两双眼睛的注视——
隔着攒动的人影与音韵,苏凌霜静坐于临窗。她指尖轻捻着一只白瓷杯,杯中花茶,色泽浅淡,映着她沉浸的眼眸。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满是繁华,却最终精准地穿透重重人影落在那,被珊瑚盆景扮演的角落的秦灵。
此刻正小口啃食花糕,眉宇间泄露的厌烦与疲惫,但也有一丝微微的满足,都一落入她眼底。
苏灵霜的指尖在光滑的杯壁上,极轻的了一下,这位“堂妹”近日的变化确实大了些。
那份扎眼的骄纵多了些难以揣摩的沉静与疏离,像是换了“核”
这变化的确不同寻常
同样的,在视野开阔的舫首,五皇子谢烬在铺着锦缎软垫上靠着,手中一枚青玉扳指被他无意识地转动着,他漫不经心地听着身旁几位勋贵子弟的高谈阔论,眼神却像偶然拂过的风不经意间扫过那个角落——
看着秦灵如同躲在安全洞穴里的小兽,全神贯注地对付着那片小小的花糕,那专注的模样甚至带着点孩童般的单纯。
谢烬的眼眸划过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兴趣。
这与他记忆里那个总是在朝阳身边,喜好热闹鲜亮的清风郡主,似乎对不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