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闭合的轰鸣震得林昭耳膜发疼,霉味混着铁锈味突然浓重起来,他这才发现暗室远比想象中逼仄——堆叠如山的断剑裂炉几乎要顶到头顶,碎玉片在夜明珠幽光里泛着冷光,像极了当年他在猎户老周铁铺里见过的废铁堆,只是每块碎片上都凝着淡不可察的灵气,沾在鼻尖发痒。
“别碰那些。”余铁的手突然扣住他手腕,老炉匠的指节粗得像树根,力道却抖得惊人,“三百年前我在万器宗当外门执事时,见过个弟子偷摸捡了块碎炉壁,当晚就被炉中残灵啃了半张脸。”他松开手,掌心在破布围裙上蹭了又蹭,像是要蹭掉什么脏东西,“这底下压的,都是被九大宗门碾碎的‘邪器’。”
林昭的目光扫过最近的断剑,剑身上的裂痕里竟凝着暗红血晶,玄炉在怀里烫得灼人。
他刚要抬腕,炉身的星纹突然泛起银光,像是被什么勾动了——墙面上那些模糊的刻痕突然清晰起来,歪扭的符文在玄炉微光里浮起金雾,一行古篆就着他的视网膜浮现:“九窍为炉,通天炼神”。
“这是......”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发涩。
“太虚炼器诀。”余铁突然笑了,皱纹里全是灰,“当年我在宗门禁地抄过半页残章,说天下炼器术分三境:炼形、炼灵、炼道。
前两境是匠,第三境......“他指节敲了敲墙面,”是神。
可九大宗门说这是歪门邪道,说炼道会引动天地劫数,所以把所有记载都烧了,把会这术的人都......“他突然住了嘴,弯腰从碎玉堆里扒拉出个铁盒,盒盖锈得能刮手。
铁盒打开时,林昭闻到股陈墨味——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几本线装笔记,封皮都磨得发亮,最上面那本写着“余氏炼器手札·淬火篇”。
余铁的手指抚过笔记,像在摸自己孩子的脸:“我被逐出门派那年,师傅塞给我半块玄铁,说’器匠的命,在炉里也在笔里‘。
这些是我偷着记的火候口诀、材料配比,还有当年在禁地里......“他突然抬头盯着林昭,浑浊的眼睛里烧着团火,”你可知这炉,曾是九大宗门共毁之物?“
林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玄炉在他怀里轻颤,像是回应余铁的话。
他想起之前玄炉解析短刀时的清晰,想起伤口结痂的异常,喉间发紧:“他们......为何要毁?”
“因为它能炼道。”余铁的声音突然低了,像怕被墙缝里的鬼听见,“三百年前有个器圣,用九窍玄炉炼出了’开天印‘,听说那印能重铸天地法则。
后来九大宗门联合围剿,说他要’夺天道之权‘,最后......“他猛地咳嗽起来,佝偻着背拍胸口,”最后玄炉碎了,器圣死了,可总有人说......“
“余者未全,不可启封。”
清冽的声音突然在林昭识海炸响,他踉跄一步撞在碎玉堆上,玄玉片割破手背,血珠刚冒出来就被玄炉吸了进去。
余铁的话戛然而止,老炉匠盯着他怀里的玄炉,瞳孔缩成针尖:“它......说话了?”
林昭按住发烫的炉身,额角沁出冷汗。
他想起玄炉刚认主时的模糊低语,想起第七窍的提示,此刻那声音却像换了个人,每个字都带着金属刮擦的锐响:“现在的你,连第一窍都没完全唤醒。”他喉结动了动,抬头时看见余铁眼里的光灭了——老炉匠突然抓起一本笔记塞进他手里,指腹重重压在“火候”二字上:“拿好这些,快走。”
“走?”林昭皱眉,“外面还有蒙面人——”
“不是蒙面人。”余铁突然扯住他衣袖往暗室深处拖,碎玉在脚下咔嗒作响,“是夜枭。”
话音未落,青铜门外传来铁器刮擦的声响。
林昭耳力本就比常人敏锐,隐约听见锁孔里有细铁丝搅动的轻响,接着是道阴恻恻的男声:“林小友,在下奉万器宗外务堂之命,请你交出玄炉相关记载。”
夜枭!
林昭瞬间绷紧脊背。
他记得三天前在黑市卖淬灵铁时,这个穿黑衣的巡使曾盯着他的铁锭看了半柱香,指尖在腰间玉牌上敲出催命的节奏——那玉牌是九大宗门巡使的信物,刻着“监察天下异器”六个小字。
“小友莫要误会。”门锁“咔”的一声开了,夜枭的声音更近了,“宗里只是听说你得了件古炉,想请你去讲经阁坐坐,论论炼器之道。”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林昭看见道黑影罩住了门槛,夜枭腰间的玉牌泛着幽蓝荧光,像只盯着人的鬼眼。
余铁突然把他往碎玉堆后一推,自己挡在前面。
老炉匠的背不再佝偻,腰板首得像根铁钎:“夜巡使,这是黑市的地,轮不到宗门撒野。”
“余老铁?”夜枭的声音顿了顿,突然笑了,“我当是谁,原来是当年被逐出师门的余大匠。
怎么,还想着靠这些破铜烂铁翻本?“他抬脚踢飞块碎玉,”不过你徒弟倒是有意思——那淬灵术,连我宗里的外门执事都未必使得出。“
林昭攥紧怀里的玄炉。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玄炉的热度顺着掌心往胳膊窜,脑海里突然闪过夜枭腰间玉牌的材质:寒铁掺冰魄玉,刻着“万器宗”三字的咒文,灵力流动的方向......是追踪阵!
他低头看向自己袖口——那里沾着块碎玉,刚才撞碎玉堆时蹭上的,此刻正泛着和夜枭玉牌一样的幽蓝。
“交出玄炉的炼制手札,宗里许你筑基丹一枚。”夜枭往前踏了半步,靴底碾碎块碎玉,“若不然......”他指尖划过腰间长剑,“黑市最近总闹妖兽,听说有个野修被啃得只剩半张脸。”
余铁突然抄起脚边的断剑,锈迹斑斑的剑刃指向夜枭:“你敢动他,我就把当年万器宗在禁地里......”
“住口!”夜枭的脸瞬间扭曲,他猛地拔剑,寒芒闪过,余铁握剑的手顿时多出道血口,断剑当啷落地。
林昭看见老炉匠指缝里渗出的血滴在碎玉上,突然想起玄炉的淬灵术——他指尖掐诀,玄炉的热度如潮水般涌来,血滴表面腾起淡青色灵雾。
“小友要动手?”夜枭的剑指向林昭咽喉,“你才炼气六层,我......”
“当啷!”
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话。
林昭甩出的血滴精准撞在夜枭剑柄的灵纹上,那是整把剑最薄弱的地方——玄炉早就在他脑海里标出了所有缺陷。
夜枭的手猛地一颤,长剑落地时砍在他自己脚边,在青石板上划出半尺深的裂痕。
“走!”林昭拽住余铁的胳膊往暗室深处跑,玄炉在怀里急颤,第七窍的提示又浮现在脑海:“往最里面,有密道。”他们撞开两堆碎炉,果然看见墙根有个仅容一人的洞,霉味混着泥土味扑面而来。
“林昭!”夜枭的嘶吼在身后炸响,“你跑不掉的!
宗里要查的人,从来没有漏网的!“
林昭回头瞥了一眼。
夜枭正弯腰捡剑,月光从透气孔漏进来,照见他腰间玉牌上“万器宗”三字泛着妖异的光。
而在暗室门口,不知何时多了道黑影——那人身穿灰布短打,左手小指齐根而断,正隔着门缝往里面张望。
林昭心头一凛,认出那是黑市有名的“鬼手孙”,专替人设局坑骗野修的器师。
“快!”余铁推着他钻进密道,“那孙子最会记仇,你前日在黑市淬灵铁卖得比他便宜......”
密道里的土块簌簌往下掉,林昭听见夜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鬼手孙的尖笑混在其中,像根细针扎进耳朵。
他摸了摸怀里的玄炉,又握紧余铁塞给他的笔记,暗自发狠:等出了这密道,得先去铁匠铺打副铁手套——玄炉的淬灵术,该让更多人见识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