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光，足以让象牙塔里的童话褪色，染上现实的尘埃。
A市CBD边缘，一座略显陈旧的公寓楼里，苏晚正小心地将刚熬好的小米粥盛进保温桶。清晨的阳光透过狭小的厨房窗户，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她眼底淡淡的青黑。毕业、就业、升职，她和林屿如愿进入了同一家颇具规模的设计公司“创域”，却分属不同的项目组。生活的压力像无形的巨手，一点点挤压着曾经纯粹的快乐。
“晚晚，我走了！”林屿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一丝匆忙。他己经穿戴整齐，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越发挺拔英俊，头发精心打理过，散发着淡淡的发胶清香。他抓起公文包，目光扫过厨房里忙碌的纤细背影，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今天晨会很重要，不能迟到。粥你记得带去公司喝。”
“嗯，路上小心。”苏晚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保温桶盖合上的轻微声响，在安静的早晨格外清晰。她看着锅里剩下的粥，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视线。多久了？林屿不再陪她一起吃早餐，不再关心她昨晚几点睡的，也不再问她想吃什么。他的世界似乎被名为“事业”的东西填满了，而她，渐渐被挤到了边缘。
创域设计公司，明亮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城市的喧嚣。苏晚所在的B组办公室气氛有些压抑。刻板严厉的张主管正唾沫横飞地训斥着一个方案被客户打回的组员，挑剔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刚走进来的苏晚身上。
“苏晚，‘星悦’那个项目的初稿客户反馈回来了，意见很多！尤其是核心创意部分，客户觉得太平庸，缺乏亮点！你怎么搞的？这种水平当初是怎么升上来的？”张主管的声音尖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她一首看不惯苏晚，觉得她清高，又嫉妒她年纪轻轻能力就不俗。
苏晚眉头微蹙，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张主管，客户的具体意见邮件发我了吗？我昨晚提交的是根据上次会议修改的版本，核心创意是大家讨论通过的。”
“讨论通过？那是你自己没理解透！”张主管冷哼一声，“客户就是不满意！今天下班前给我改好！改不好，这个季度的绩效奖金你别想了！”她扭着腰踩着高跟鞋走了，留下一办公室噤若寒蝉的同事。
苏晚默默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邮箱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所谓的客户反馈邮件。这己经不是第一次了。张主管的刁难，同事若有若无的孤立，还有家里母亲隔三差五催债的电话，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头。她点开一个设计风格极其独特冷峻的个人网站，只有简单的作品展示和一个代号“M”的署名。这是她疲惫时唯一的慰藉和精神避难所，无人知晓。
午休时间，苏晚拿着保温桶想去茶水间热一下粥，却在门口听到了熟悉的笑声。林屿和一个陌生的、清脆如银铃般的女声。
“林屿哥，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帮我改那个建模，我今天肯定被李总监骂死！”女孩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和亲昵。
“小事，你刚来，不熟悉很正常。”林屿的声音带着苏晚许久未曾听到的耐心和温和，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你悟性很高，多看多学，很快就能上手。”
苏晚的脚步顿住。她透过磨砂玻璃门模糊的轮廓，看到林屿正微微低头，对着一个穿着浅粉色连衣裙、身材娇小的女孩说话，姿态放松。
“对了林屿哥，我哥昨天还问起你呢！他说你上次提的那个创意点很有意思，正好他手头有个大项目可能用得上，想找你聊聊细节！”女孩的声音透着兴奋。
“真的？”林屿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惊喜和难以置信，“白……白老师真的这么说？那太好了！薇薇，真是多亏你了！”
“哎呀，林屿哥你太客气了，你那么优秀，我哥欣赏你是应该的！”白薇薇的声音甜得发腻。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薇薇？学妹？白老师？她瞬间明白了。这就是那个传说中背景深厚、被分到林屿部门的新实习生，白薇薇。她握着保温桶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林屿那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感激，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她最敏感的地方。
她没有进去，转身默默地离开了茶水间。回到冰冷的工位，保温桶里的粥似乎也失去了温度。她点开公司内部通讯录，找到了那个新入职的名字：白薇薇。照片上的女孩，清纯可人，笑容甜美，眼神无辜得像林间小鹿。苏晚的目光落在她所属部门——林屿所在的A组，以及导师那一栏——林屿的名字赫然在列。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苏晚清冷的脸上，一片漠然。她缓缓关掉了通讯录页面，点开了加密文件夹里一封从未发出的草稿邮件。收件人是“M”，内容只有短短两行字，是多年前的某次线上设计公益竞赛，她对一个编号作品的高度评价和一句鼓励。署名是匿名的。
她盯着那封草稿，又看了看白薇薇那张清纯无害的照片，眼底深处，那潭幽暗的湖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搅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条纹，如同她此刻晦涩不明的心境。办公室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她指关节敲击桌面的、轻微而规律的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