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曦,如同迟来的审判官,冷漠地注视着陋室内的修罗场。郭芙倒在杨过身上,右手掌被那枚幽蓝的冰魄银针贯穿的剧痛,如同附骨之疽,冰冷、灼烧、麻痹,万蚁噬心般疯狂地啃噬着她的神经,顺着手臂经脉向上蔓延。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毒力更深的侵蚀,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
然而,更大的恐惧死死攫住了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掌伤口流出的血,正一滴、一滴,缓慢而冰冷地滴落在杨过的心口,渗入那染着暗金色血痂和冰霜的衣襟!那是她的血!混合着李莫愁淬炼的冰魄剧毒的血!
她害了他!用那该死的锦囊间接害了他!现在,又要用自己的毒血首接毒死他吗?!
“不……不要……”郭芙发出破碎的呜咽,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压过了肉体的剧痛。她挣扎着想要抬起左手,想要捂住那不断滴血的伤口,想要阻止自己的毒血玷污那仅存一丝生机的躯体!
可右手如同被冰封的烙铁,沉重、剧痛、完全不听使唤!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牵扯着掌心被贯穿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更汹涌的毒血渗出!
“芙儿!”门口的柯镇恶听到她那绝望的呜咽,心急如焚!屋内弥漫的血腥味、毒腥气,还有那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如同无数绳索勒紧了老人的心脏。他知道里面情况凶险到了极点!但他不能进去!郭靖昏迷,黄蓉垂危,杨过不知死活,芙儿……芙儿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恐惧!那妖妇虽遁走,焉知不会去而复返?守住这扇门,挡住所有可能的外敌,是他此刻唯一能为里面亲人做的事!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铁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空洞的眼窝“死死”锁定着门外风雨渐歇却愈发阴沉的庭院,如同一尊沉默而悲怆的石像。
就在这时! “呃……噗!” 墙角处,昏迷的黄蓉身体猛地一颤,又是一口暗红色的淤血咳出!这口血,色泽更深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粘稠感。淤血喷出后,她的气息反而诡异地急促了一丝,原本灰败如金纸的脸上,竟泛起一丝极其不正常的、带着死气的潮红!
这反常的现象,让挣扎中的郭芙心头猛地一沉!娘?!
几乎就在黄蓉咳血的同一刹那! “唔……!” 一声极其微弱、却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呻吟,从郭芙身下的杨过口中溢出!
郭芙猛地低头! 只见杨过那覆盖着寒霜、原本死寂的青灰色脸庞,此刻正痛苦地扭曲着!眉心深处,那一点早己黯淡沉寂的暗金色北斗符印余晖,仿佛被什么东西点燃,骤然爆发出微弱却极其刺目的金光!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玄冰冷冽与赤练蛇涎腥甜剧毒的诡异气息,猛地从他心口那被郭芙毒血浸润的位置爆发出来!
滋滋——! 那滴落的混合毒血,如同遇到了滚烫的烙铁,竟发出一阵轻微的腐蚀声!杨过心口沾染血渍的衣襟,瞬间被蚀成灰败的颜色!更可怕的是,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幽蓝与黑紫交缠的细密纹路,正以那毒血滴落点为中心,疯狂地向着杨过心口周围的皮肤蔓延!所过之处,皮肤瞬间失去血色,泛起一种诡异的青蓝光泽,并迅速地、僵硬!如同在他心口快速凝结出一个剧毒的冰茧!
这是冰魄银针的寒毒与赤练蛇涎的蚀毒,在杨过本就濒临崩溃、蕴含玄阴寒毒的体内,被北斗符印残余力量强行点燃后,发生的剧烈而诡异的异变!三毒交织,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反噬宿主!
“啊——!!”杨过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如同濒死的鱼般疯狂转动,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困兽般的嘶鸣!身体无意识地剧烈抽搐了一下!他那本就微弱到极致的心跳,在这股恐怖毒力的冲击下,骤然变得紊乱不堪!时快时慢,时断时续,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断!
“杨大哥!!”郭芙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巨大的恐惧和自责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她的咽喉!是她!是她的毒血!点燃了最后的毒火,加速了他的死亡!
看着杨过心口那迅速蔓延、如同死亡烙印的青蓝毒纹,看着他那痛苦扭曲的脸庞和紊乱濒危的心跳,郭芙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嘶吼: 不能让他死! 用我的命换!拿我的血去浇灭它!
这念头如同地狱之火,瞬间烧毁了所有理智!她眼中爆发出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光芒!左手猛地抬起——不是去捂右手伤口,而是狠狠抓向那枚穿透了自己右掌、深深钉在杨过心口衣襟上的冰魄银针!
她要拔掉它! 她要让那毒血流得更快!更多!全部流入杨过体内!也许……也许她体内流淌的,属于桃花岛的血脉,属于父亲郭靖那至阳至刚的九阴血脉稀释过的血,能中和那剧毒?哪怕只是延缓片刻?哪怕……用自己的命,去填那该死的毒坑!
“芙儿不可——!!”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如同砂砾摩擦的怒吼,猛地从地面响起!
是郭靖! 不知是九花玉露丸的药力生效,还是被女儿那绝望的尖叫和屋内骤然爆发的诡异毒息强行刺激了心神,他竟在此时猛地睁开了眼睛!
布满血丝的虎目瞬间就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女儿状若疯魔,左手正抓向她右手掌上那根可怕的毒针!那毒针钉在杨过心口,诡异的蓝紫色毒纹正疯狂蔓延!妻子黄蓉靠在墙角,嘴边满是暗红的淤血,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住手!”郭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虎咆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撕心裂肺的急切!他想抬手阻止,可那条中毒的右臂如同沉重的枯木,根本无法抬起!全身经脉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剧痛钻心!
郭芙的动作被父亲这声咆哮震得猛地一滞!她茫然地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父亲那双充满了惊恐、痛苦、不解和巨大担忧的眼睛。
“爹……”她哭喊着,声音破碎,“我的血……有毒……流到他身上了……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让我把它拔掉……流干净……流干净也许……”逻辑混乱的词句,却透着令人心碎的绝望和自毁倾向。
“胡闹!”郭靖强忍着剧痛,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毒……己入他脏腑筋脉!你的血……只会火上浇油!快……把手拿开!”他心急如焚,目光焦急地扫过杨过心口那可怕的毒纹和痛苦抽搐的脸庞,最后落到墙角黄蓉那反常的病态潮红上!妻子的状态……太诡异了!那口淤血……
“蓉儿……蓉儿怎么了?!”郭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柯镇恶在门口听到了郭靖的嘶吼和郭芙的哭诉,心如油煎!屋内情况瞬息万变,毒力诡异爆发,芙儿又做出如此疯狂之举!他猛地一咬牙,对着屋内吼道:“靖儿!蓉丫头刚才又吐了一大口黑血!脸色不对!你……你撑住!我去找药!”说罢,他肥胖的身影(柯镇恶体型特征)猛地转身,铁杖点地,踉跄着便要冲入风雨中去寻岛上的药库!此刻,己顾不得门户了!救命要紧!
就在这混乱、绝望、毒力弥漫的瞬息—— “咳……靖……哥哥……”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梦呓般的呼唤,从墙角响起。
声音虽轻,却如同惊雷般劈在郭靖和郭芙的心头!
两人猛地转头! 只见墙角处,黄蓉不知何时,竟微微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暗淡无光,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空洞,仿佛灵魂随时会离体而去。然而,她的目光却异常艰难地、极其精准地,死死锁在了杨过心口那不断蔓延的青蓝毒纹,以及郭芙那被毒针贯穿、正对着毒纹滴落毒血的右手掌上!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沉重忧虑,而是瞬间闪过一种极度骇然的、仿佛看到了某种禁忌存在的惊怖!
“天……毒……引……”黄蓉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恐惧,“三阴……聚煞……毒蛊……成……噗——!”
话未说完,又是一口粘稠如墨、腥臭扑鼻的黑血猛地喷出!这口血喷出后,她脸上那抹诡异的潮红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整个人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所有生气,软软地向后一仰,彻底失去了意识!唯有眉心处,一道极其微弱、几乎融入皮肤的暗金色符印虚影一闪而逝!
“娘——!!” “蓉儿——!!”
郭芙和郭靖的悲呼同时响起!撕心裂肺!
黄蓉最后那句未能说完、却充满了无边恐惧的破碎词语,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郭靖的心脏! 天毒引?三阴聚煞?毒蛊成? 她看到了什么?那诡异的毒纹……到底是什么?!难道……
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瞬间攫住了郭靖!他猛地看向杨过心口那蛛网般蔓延、色泽愈发深邃诡异的青蓝毒纹,再看向女儿那被毒针贯穿、依旧在滴落毒血的手掌……一个深不见底的恐怖黑洞,仿佛在他眼前张开!
而此刻,杨过的心跳,在毒纹的蔓延和黄蓉最后警示的刺激下,骤然停了! 彻底的、冰冷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