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丸号深处,祭坛幽光诡谲。
安倍晴海枯槁的手指抹去嘴角暗红,浑浊的眼珠因惊骇而剧烈收缩。指尖沾染的血迹带着异样的粘稠感,散发出淡淡的腥甜与腐朽气息,那是强行压制龙鳞反噬的代价。他死死盯着祭坛中央那枚剧烈震颤、边缘锯齿状裂痕仿佛在无声尖啸的幽蓝龙鳞。
“龙威…如此纯粹…霸道…甚至凌驾于这残缺鳞片之上?”他干涩的嗓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那贱婢…胤云逍身边的一条忠犬…怎么可能?!”
几天前,他还能轻易窥探其踪迹,视其为随手可碾死的蝼蚁。不过一场风暴,一次老龙壁的绝望搜寻…竟让她脱胎换骨,拥有了足以撼动他心神、甚至引动圣鳞异动的恐怖气息?
惊疑过后,是更加炽烈、扭曲的贪婪!
“血髓晶…定是血髓晶的力量!不…不止!还有别的!那海渊之下…老龙壁深处…定有连圣鳞都渴望的东西被她窃取了!”安倍晴海眼中燃烧起疯狂的火焰。胤云逍的心灯己灭,最后的残魂线索指向雾隐岛,这本己是天大的收获。如今,这个意外蜕变的“苏沉璧”,竟成了比胤云逍残魂更的猎物!她身上蕴藏的秘密和力量,足以让他安倍晴海在阴阳寮中的地位再进一步,甚至…窥见更高深的禁忌!
“雾隐岛…必须立刻前往雾隐岛!”他猛地转头,对着阴影中侍立的、气息阴冷的黑衣武士低吼,声音因激动而尖利:“传令!所有人员即刻登船!放弃一切不必要的补给!一炷香内,‘安倍丸’必须起锚!目标,雾隐岛海域!快!”
“嗨!”黑衣武士躬身领命,身影无声滑入黑暗。
安倍晴海枯瘦的手指再次按上躁动的幽蓝龙鳞,口中念念有词,晦涩的符咒音节如同毒蛇吐信。他必须安抚圣鳞,同时,也要布下天罗地网。那个叫苏沉璧的女人,己成心腹大患,必须在她羽翼未丰前,将她连同胤云逍的残魂一起,埋葬在雾隐岛的迷雾之中!
……
海津口码头。
苏沉璧那冰冷的一瞥与无声的意志碰撞后,弥漫的深海威压如同退潮般悄然收敛。她依旧靠在冰冷的集装箱上,像个普通的、疲惫的渔家女,只是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深处,冰封的杀意己凝成实质。
周围的人群在短暂的窒息感后,喧闹声渐渐恢复,但许多人下意识地避开了她所在的区域。几个东瀛浪人按着刀柄,惊疑不定地交换着眼神,最终没敢上前,只是将她的样貌牢牢记下,匆匆向“安倍丸”号的方向跑去。
苏沉璧的目光扫过他们仓惶的背影,最后落回“安倍丸”。她清晰地“看”到,那艘钢铁毒蛇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苏醒”过来。原本在码头搬运补给的水手被粗暴地召回,缆绳被迅速解开,蒸汽轮机发出沉闷的预热轰鸣,烟囱喷吐出滚滚黑烟,狰狞的海兽浮雕在加速启动的震颤中仿佛活了过来。
“一炷香…”她心中默念,精准地捕捉着对方每一个动作传递的信息。安倍晴海的惊怒与急迫,印证了她的判断——雾隐岛,是关键!胤云逍最后的那道意念碎片,指向的正是那里!
她没有选择硬闯。安倍丸号此刻戒备森严,船舱深处更有安倍晴海和那枚诡异的龙鳞坐镇,强攻是下下之策。她的目标不是现在摧毁这艘船,而是跟随它,找到雾隐岛,找到胤云逍残魂的下落,以及…完成最终的清算!
目光掠过繁忙的码头和停泊的众多船只。一艘艘巨轮如同蛰伏的钢铁岛屿。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一艘刚刚卸完货、船身吃水较浅、正准备驶离泊位的中型货轮“顺风号”上。它的航线,恰好与“安倍丸”号离港后的方向有短暂重合。
足够了。
苏沉璧动了。身影如同融入海风的一抹暗影,借着集装箱的掩护,在人群的缝隙与机械的阴影中快速穿行。动作迅捷无声,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避开积水与杂物,那身破旧的粗布衣成了最好的伪装。她不再刻意释放威压,但那份源自生命本能的、淬炼后的冰冷与危险感,让偶然与她擦肩而过的人下意识地屏息侧目,仿佛被无形的寒流掠过。
接近“顺风号”船尾。这里相对僻静,巨大的螺旋桨搅动着浑浊的海水,发出沉闷的轰鸣。船体与码头之间,是翻滚着油污和垃圾的海水。
苏沉璧没有丝毫犹豫。她如同扑食的海鸟,轻盈而迅猛地跃起,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悄无声息地没入冰冷油腻的海水之中。落水处只泛起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瞬间便被螺旋桨搅起的巨大浪涌吞没。
水下,是另一个世界。
光线瞬间变得昏暗,冰冷的海水包裹全身。油污和杂质刺激着皮肤和口鼻。常人会感到窒息和恐慌,但对此刻的苏沉璧而言,这浑浊的海水却如同归家的温床。
心念微动。
体内那狂暴的水元真意如同受到感召,自发流转。周身的海水不再是阻力,反而化作推动她前行的力量。她的身形在水中变得无比流畅、迅捷,如同一条真正的深海游鱼。每一次划动,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无声无息地切开水流,速度远超任何顶尖水手。幽深的眼眸在水下如同两颗冰冷的寒星,穿透浑浊,牢牢锁定前方那艘巨大的、正缓缓加速驶离码头的“安倍丸”号钢铁船底。
她像一道无声的暗流,紧紧吸附在“顺风号”巨大的船尾阴影之下,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安倍丸”号发出震耳欲聋的汽笛长鸣,庞大的船身终于挣脱了码头的束缚,缓缓调转船头,劈开海浪,向着东方那片被浓雾笼罩的海域驶去。巨大的螺旋桨搅起滔天的白色尾流。
就是现在!
当“顺风号”与“安倍丸”号航向即将分离的刹那,苏沉璧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顺风号”的阴影中激射而出!她精确地切入两船之间短暂形成的、相对平缓的水域,身体紧贴着海面,如同贴着海面飞行的鬼魅,瞬间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
在即将撞上“安倍丸”号翻涌的尾流边缘时,她深吸一口气(这口气仿佛能在水下支撑许久),身体猛地一沉,如同千斤坠石,巧妙地避开了那能将人撕碎的狂暴水流。下一瞬,她如同附骨之疽,双手无声地扣住了“安倍丸”号船尾一处冰冷、湿滑、布满藤壶的铆接钢板缝隙!
巨大的船体拖拽着她,以惊人的速度破浪前行。冰冷的海水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拍打着她的身体。但她十指如钩,深陷钢铁缝隙,体内龙魂真意流转,将她的身体牢牢吸附在船体之上,稳如磐石。幽蓝的龙吟刃紧贴着她的腰侧,散发着丝丝寒气,却并未冻结周围的海水,仿佛与她的气息融为一体。
她像一块沉默的礁石,贴在巨轮之下,随着它驶向未知的迷雾深渊。咸腥的海风灌入鼻腔,冰冷的海水浸透粗布衣衫,紧贴在心口的那枚暗金碎片,传来一丝微弱却恒定的冰凉。
“殿下…”苏沉璧在心中默念,幽深的眼眸穿透翻涌的海浪,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浓的海雾,那里是雾隐岛的方向,也是复仇的起点,“等着我。害你之人…必血债血偿!”
“安倍丸”号巨大的螺旋桨在她身后不远处疯狂旋转,搅动着死亡漩涡,却无法撼动那紧贴在船底、如同深海怨灵般的孤影。巨轮拖曳着长长的白浪,一头扎进了东方那片仿佛亘古不散的浓雾之中,海津口的喧嚣彻底被抛在身后,只余下无边的海涛与愈发浓重的、令人窒息的杀机。
雾隐岛,近在咫尺。
而一场由深海掀起的猎杀风暴,己然在浓雾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