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港·铁龙卧波
霜降己过,长江口咸湿的海风卷着寒意扑向太仓刘家港。晨雾未散,十二艘新造“遮洋平底沙船”如玄铁巨兽蛰伏水面。船身阔一丈八尺,龙骨以百年铁力木榫接,外覆三重桐油桑皮。工部主事戴梓手持牵星板,立于首船“破浪号”艏楼,对钦差陈廷敬躬身道:“此船吃水浅而舱容巨,专为潜载漕粮北上。今日试航,必验其效!”
忽听码头人声鼎沸。数百河漕纤夫围住船坞,领头疤面汉子振臂高呼:“海漕若成,我等饭碗尽碎!砸了这些破船!” 扁担石块如雨飞来。兵丁结阵相抗,金铁交鸣间,一石正中戴梓额角,鲜血顿时漫过牵星板刻度。
“护住沙盘!”戴梓踉跄抱住甲板中央的胶泥海图沙盘。陈廷敬玄氅翻飞跃上粮包,声震如雷:“尔等可知天津卫粮价己飙至三两一石?河漕年年沉船漂没,十万民夫冻毙运河!此海船载粮五千石,仅需水手八十人!” 他劈手夺过纤夫手中扁担,指向船舷外丈许长的水痕标尺:“此船吃水西尺三寸,过渤海浅滩如履平地!朝廷己备银二十万两,凡河漕健儿转习海运者,月俸加倍!”
雾霭中忽闻骏马长嘶。一骑绝尘冲入人群,马上信使高举六百里加急黄封:“圣谕到——凡阻挠海运者,以断国脉论斩!” 纤夫们盯着黄绫上刺目的朱砂玺印,扁担噼啪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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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槎楼·算尽潮汐**
子夜,观象台星槎楼烛火通明。监正梅文鼎白发萧然,枯指划过《漕程星野图》上密如蛛网的牵星数据:“天津至刘家港,计程一千八百里。若候季风,冬春仅三趟。” 他掀开青布,露出丈余长的浑天合七政仪。黄铜星轨环环相套,中央嵌着戴梓所献的西洋自鸣钟机括。
“不必候风。” 元凰玄衣身影映在星图屏风上,指尖点向仪器中央的磁针,“渤海环流,冬至后七日必转东南风。着沙船后日卯正启碇,借大潮出吴淞口,抵津日恰逢顺流!” 她抽出一卷《海道经》,翻至批注页:“前朝漕工秘录载,大沽沙外三十里有铁板沙,潮退则现。今以星位核之——戴卿?”
戴梓额缠白布,将牵星板对准北极星:“臣昨夜实测,铁板沙当在星野图丑宫三度!” 玉尺在星图划过,精准截断一道朱砂标记的暗礁线。梅文鼎颤巍巍捧出紫檀匣,内卧十二枚象牙算筹:“老臣以周髀算经推演,后日卯时潮高丈一尺三寸,足托沙船过浅!”
更鼓声里,自鸣钟齿轮轻响。元凰合拢海图:“传旨:首航沙船满载薯粉,纵有闪失亦不伤民食。若成——” 她将一枚象牙算筹按进渤海湾,“岁省漕银百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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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洋·獠牙初露
“破浪号”劈开墨浪驶入黑水洋。陈廷敬紧盯甲板中央的“量天尺”——三尺长的水晶管中,水银柱正随浪涌剧烈起伏。舵工嘶喊:“浪高丈五!过警戒线了!”
狂风卷着咸腥扑进舵楼。戴梓抱紧铜制“刻漏沙钟”,任沙粒在玻璃管中簌簌滑落:“距铁板沙还有半个时辰!必须压舱!” 粮袋坠入底舱的闷响被浪啸吞没。忽听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整艘巨船猛地震颤!
“触沙?”陈廷敬扑向舷窗。但见海面并无礁石,唯见数条丈许长的黝黑铁链在浪中若隐若现,链头倒刺寒光森然。
“是拦江锁!”老水手面无人色,“河漕的人在水底布了暗桩!” 话音未落,船尾传来轰然断裂声。戴梓抓起牵星板扑向船艉,惊见舵叶被铁链绞住,尾舵轴木裂开三寸豁口!
巨浪如山压顶。陈廷敬扯下官袍缠住开裂的舵轴,血水瞬间浸透锦缎。他冲入暴雨嘶吼:“砍副桅!减帆!” 斧刃劈砍桅杆的钝响中,戴梓将牵星板死死卡进舵轴裂缝。星盘刻度顶着千钧之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