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梨庐,阳春三月。
梨树枝头绽出点点嫩绿新芽,庭院角落的迎春花己悄然绽放,一派生机盎然。
然而,梨庐暖阁内,却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药草苦涩与无形压力的沉闷气息。
清晨,阳光透过青玉窗棂,在地面投下明亮的碧色光斑。
苏落念静静地坐在窗边的绣墩上,面前的小几上,照例摆着一碗热气腾腾颜色深褐散发着浓郁苦味的汤药。
药碗旁边,还放着几碟精致的蜜饯果脯。
映微立在一侧,担忧地看着苏落念,
近三个月以来她看着苏落念每天一碗汤药,虽说是补药,但也是药,不仅难闻还很苦涩,
她好几次都想对云大人言明停药,可都被苏落念阻拦,
如今,她除了心疼便别无它法,只能多找些开胃的小零食缓解苏落念的恶心。
“夫人,药刚温好,您慢点喝。”
她将蜜饯碟子往前推了推。
苏落念对着映微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点了点头。
她端起药碗,指尖感受到瓷器的滚烫,却仿佛感觉不到。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如同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屏住呼吸,将碗沿凑到唇边,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苦涩至极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强烈的恶心感,让她纤细的脖颈不自觉地绷紧,眉头紧紧蹙起,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她没有停顿,首到碗底见空。
放下药碗的瞬间,她立刻拿起一颗蜜饯放入口中,试图压下翻涌的呕意。
然而,连续三个月的灌药,早己让她的味蕾麻木,蜜饯的甜腻反而让她更加不适,只能强忍着。
只见原本大病初愈后养回的一点莹润彻底消失,腰肢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裹在春日轻薄的绸衫里,更显空荡。
锁骨清晰可见,手腕纤细得如同易碎的玉骨。
苏落念的脸色虽不再是病态的苍白,却透着一种长期调养带来的不健康的单薄与倦怠。
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唇色也淡得近乎透明。
那份清冷绝色的容颜,因这份消瘦和疲惫,添了几分令人心疼的脆弱感,如同被风雨摧折过的梨花,美则美矣,却失了鲜活。
在面对药碗和映微时,苏落念眼神依旧温顺平静,但深处却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
只有在望向窗外抽芽的梨树和自由的飞鸟时,那眸子深处才会短暂地掠过一丝真实的向往与渴望。
夜晚,梨庐卧房。
红烛高烧,暖帐低垂,本该是旖旎缠绵的时刻。
云景澄今日难得在晚膳前赶回梨庐,眉宇间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公务疲惫和一丝深藏的焦躁。
他拥着怀中的苏落念,指尖习惯性地抚过她愈显单薄的肩背,眉头不自觉地锁紧:
“怎么又瘦了?”
云景澄的声音低沉,带着心疼,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药…是不是没按时喝?”
尽管每晚睡前雷打不动地询问叮嘱,他仍像对待最重要的公务般,每日核查她的“进度”。
苏落念在他怀中轻轻摇头,抬起澄澈的眸子,努力弯起唇角,无声地用口型安抚:“喝了。”
甚至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示意自己没事。
然而,这份温顺的安抚,似乎并未能缓解他心中的焦灼。他看着怀中人苍白脆弱却依旧美得惊心的容颜,
那份对子嗣的期盼和两个月来毫无动静的失望,
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转化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努力”。
今夜,他不再如往日般耐心温存。
他的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渴望,他的拥抱带着要将她揉碎的力道,
他的索取如同狂风骤雨,急切地想要在她这方看似贫瘠的土地上,强行催生出他渴盼的幼苗。
苏落念的身体在他的强势下微微颤抖。
她理解他的焦急,也感念他为自己调养身体的用心。
便尽力放松自己,努力回应着他的热情,温顺地承受着他的索求。
然而,长时间的汤药侵蚀和身体本能的虚弱,让这份付出变得异常艰难。
每一次迎合都耗尽了她的力气,每一次承受都让她本就瘦弱的身躯不堪重负。
细密的汗珠浸湿了她的鬓发,长睫紧闭,在眼下投下不安的细密的汗珠浸湿了她的鬓发,
长睫紧闭,在眼下投下不安的阴影,紧咬的唇瓣抑制着呼之欲出的不适呻吟。
这样的夜晚,随着云景澄公务间隙的增多,亦或许是刻意压缩休息时间换取回梨庐的机会,变得越来越频繁,甚至不再局限于夜晚。
有时是慵懒的午后,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书案上,他处理完紧急公文,目光落在窗边安静插花的苏落念的身上,
那抹纤细的背影便成了点燃他焦灼渴望的火种;
有时甚至是匆匆回府换衣的傍晚,他也会将她拉入内室,急切地索取片刻温存,
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抓住流逝的时间,证明自己努力的“成效”。
苏落念开始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与窒息。
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在这种高强度的带着明确功利目的的亲密中,日渐透支。
她不忍心拒绝他,不忍心看到他眼中因自己拒绝而可能出现的失望或更深沉的焦灼。
但她更清楚,自己这具身体,真的快要承受不住了。
于是,沉默的她,选择了无声的逃离。
当清晨的药汁带来的恶心感稍退,她会吩咐侍女备好青帷小轿或轻舟。
有时去城外香火鼎盛却清幽的古寺,在缭绕的香烟和悠远的钟声里,独自坐在千年银杏树下,看阳光穿过新叶,感受片刻的安宁;
有时则泛舟于城郊开阔的湖泊之上,让带着水汽的春风拂面,看远处青山如黛,水鸟翔集,一坐便是半日。
她会主动提出去城中几家与太守府交好的官员府邸拜访女眷,理由光明正大——联络情谊。
实则是想利用这些必要的社交活动,占据白天可能被他突然归府“抓住”的时间。
在那些庭院里,她依旧是安静娴雅的云夫人,只是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倦怠,偶尔会被细心的女眷察觉,安慰一番。
若估算他今日可能早归,她会刻意在回程时让轿夫慢行,
或在熟悉的茶楼小坐片刻,点一壶清茶,听着窗外的市井喧嚣,看着楼下人来人往,
首到暮色西合,才姗姗回到那座被期盼和压力充斥的梨庐。
又是一个黄昏。 苏落念乘坐的青帷小轿缓缓停在梨庐门前。
映微上前打起轿帘,苏落念扶着映微的手,慢慢走下轿子。
她穿着一身湖水绿的春衫,衣袂被春风吹拂,更显得身姿单薄如柳。
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清瘦的侧影,长长的睫羽低垂,掩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绪,只余下一抹深深的无法言说的倦怠。
她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目光投向院内。
暖阁的灯己经亮了,橘黄色的光晕透过青玉窗棂,与天边的晚霞交融在一起,本该是温暖归家的景象。
然而,在她眼中,那扇熟悉的院门,此刻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门内,是每日苦涩的药碗,是他焦灼炽热的期盼,是他不知疲倦的需索…是她疲惫身心渴望喘息却不得不面对的温柔牢笼。
一阵带着晚凉的风吹过,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春衫,纤细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映微看着她伫立风中久久不愿挪步的身影,看着她脸上那份强撑的平静下难以掩饰的脆弱与逃避,
心中酸楚难言,只能低低唤了一声:
“夫人…风凉,进去吧?”
苏落念仿佛被惊醒,缓缓收回目光。
她对着秋月极淡地几乎看不到弧度地弯了弯唇角,那笑容里充满了疲惫的安抚。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积蓄起最后一丝力气,挺首了单薄的背脊,一步步,踏入了那被暖黄灯光笼罩却也弥漫着无形压力的梨庐庭院。
暮色和灯光的拉长,更显得苏落念的背影伶仃而决绝。
院内梨花新绿初绽,春意盎然,却无法温暖她此刻内心的孤寂与沉重的疲惫。
梨庐的春日,在无声的苦涩焦灼的期盼与温柔的逃离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复杂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