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混着皮肤灼伤的焦糊气,钻进陈暮的鼻腔。副手带来的消息像冰冷的钢针,一根根刺入他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
“雕塑大师”、“救他们”、“下一座丰碑”……这些词汇在意识里翻滚、碰撞,最终汇聚成一个冰冷刺骨的结论:林风与周永贵,不过是棋盘上被更高明棋手操控的、最终被无情舍弃的棋子。真正的黑暗,远未终结。
“小曦……”陈暮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我要见她。”
副手犹豫了一下:“医生说她需要静养,惊吓过度……”
“现在!”陈暮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父亲和刑警双重身份的压迫感,“她有东西要告诉我。在密室,最后的时候。”
副手被这眼神慑住,立刻去安排。
几分钟后,陈曦被护士推着轮椅来到陈暮的单人病房。她的小脸苍白,裹着毯子,眼神里还残留着惊悸,但在看到父亲的那一刻,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嘴唇哆嗦着:“爸……”
“曦曦,不怕,都过去了。”陈暮强忍伤痛,伸出手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声音放得极柔,“告诉爸爸,在那个房间……最后我砸平板的时候,你看着那个八音盒……你想告诉爸爸什么?”
陈曦的身体微微颤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回忆那恐怖的场景,声音带着哭腔:“那个…那个穿黑衣服的坏人(指看守者)…他…他每次进来检查,都…都会先扭一下那个八音盒的发条!让它响一下!然后…然后才去看炸弹的屏幕……他好像…很害怕那个八音盒不响……”
八音盒是看守者的“安全开关”?
陈暮的心脏猛地一跳!林风(或者说“雕塑大师”)的操控精密到令人发指!八音盒不仅是解除炸弹的最后钥匙,更是给看守者设置的一道心理枷锁——他必须确保八音盒处于“可工作”状态,这本身就是一种监控和制约!难怪女儿会死死盯着它!
“还有呢?曦曦,你还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任何细节都行!”陈暮追问,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陈曦努力回忆,小眉头紧锁:“那个坏人的声音…有点奇怪…像…像是捏着鼻子说话……他有一次打电话…很小声…我听到他说…‘锅炉房…清理干净…大师放心…’ 还有…‘钥匙…在…档案…灰里…’”
钥匙在档案灰里?
陈暮和副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档案灰?什么档案?福利院的档案?
“还有吗?”陈暮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陈曦摇了摇头,又像是想起什么:“那个八音盒…底座…好像被撬开过…又粘上了…痕迹很新…”
八音盒被动过手脚!
技术组只破解了它的指令,却忽略了它本身可能被物理改造过,成为传递信息的载体!
“快!让技术组彻底拆解检查那个八音盒!每一个零件都不要放过!”陈暮立刻对副手下令,随即又转向女儿,目光深沉,“曦曦,那个‘大师’……看守者提过‘大师’长什么样吗?或者任何特点?”
陈曦努力想着,最终沮丧地摇头:“没有……他好像……很怕提到‘大师’……”
线索暂时中断,但指向却无比清晰:圣心福利院,档案室!
就在这时,陈暮的病房门被推开,负责证物鉴定的技术员一脸凝重地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几张烧焦卷曲的纸片,正是从“小雨的宝藏”相册残骸中抢救出来的。
“陈队!重大发现!我们在那张有小树手环的照片残片边缘,发现了极其微弱的压痕!经过高光谱成像还原,是一组数字:‘S-107’ !另外,”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在另一张几乎烧成灰烬的、福利院外景照片的焦黑边缘,用特殊药水残留检测出了微量的化合物反应,和相册背面那句‘下一座丰碑’留言的药水成分高度一致!”
S-107!这像是一个编号!档案编号?房间编号?
同一瓶药水!留言者和在照片上留下线索的是同一个人!极有可能就是“雕塑大师”本人!
“福利院!档案室!S-107!”陈暮不顾伤痛,挣扎着就要坐起,“立刻封锁福利院旧址!尤其是档案室!掘地三尺也要找到S-107相关的东西!那可能就是周永贵说的‘钥匙’!”
“陈队!你的伤……”副手和护士连忙按住他。
“死不了!”陈暮眼中燃烧着复仇和追踪的火焰,“林风死了,周永贵死了,但‘雕塑大师’还在!‘下一座丰碑’还在浇筑!小曦说的‘档案灰’和我找到的‘S-107’,是唯一能抓住他尾巴的线索!必须快!他肯定也在盯着!”
警力迅速行动。圣心福利院旧址再次被严密封锁,尤其是那栋摇摇欲坠的行政楼,档案室更是重中之重。
陈暮强行要求出院,带着镇痛泵,在同事的搀扶下亲临现场。档案室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一排排腐朽的木制档案柜如同沉默的墓碑。地上散落着被翻动过的、残缺不全的纸质档案。
“报告陈队!按照字母和数字编号,S系列档案应该在东南角那个铁皮柜里!但……”一名警员指着角落。
那个铁皮柜的门虚掩着,里面空空如也!柜门上有新鲜的撬痕!柜子下方的地面上,却残留着一小堆**尚未完全冷却的灰烬!旁边还有一个倾倒的小型金属容器,像是便携式的焚化炉!
有人抢先一步!烧毁了S-107档案!
“混蛋!”陈暮一拳砸在旁边的档案柜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伤口剧痛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晚了一步!“雕塑大师”的人像幽灵一样,始终快他们一步!
技术组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收集灰烬和那个焚化炉容器。
“陈队!灰烬里有东西没烧透!”一名戴着白手套的技术员用镊子从灰烬中夹出几片边缘焦黑、但中间部分还残留着字迹的厚纸片!
陈暮立刻凑过去。纸片似乎是某种手工装订册子的内页,材质特殊,不易燃。残留的字迹是孩子的笔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执拗:
“…爸说,影子怕光…我找到手电了…藏在基地…”
“…张妈妈(被划掉,改成‘恶魔’)今晚又要送‘货’…我看到了车牌…尾号…模糊…像…3…7…”
“…锅炉后…新通道…通外面…有铁门…锁着…钥匙…爸说…在…老地方…”
“…影子不止一个…我听到他们说话了…有个声音…叫…‘先生’…”
小树的日记?!S-107就是小树藏起来的记录本!
内容令人窒息!不仅印证了张春华(张妈妈)的罪行,还揭露了更多秘密:
小树在调查,有手电筒藏在“秘密基地”(锅炉房后?)。
他看到了涉案车辆的部分车牌(尾号可能含3、7?)。
锅炉房后面有隐秘通道,通往外面,有铁门锁着!
钥匙在“老地方”——周永贵知道的地方!
“影子不止一个”!还有一个被称为“先生”的人!
这很可能就是“雕塑大师”必须烧毁这本日记的原因!它不仅指向过去,更可能隐晦地指向了现在仍在活动的“先生”!
“锅炉房!秘密通道!”陈暮立刻下令,“快!去锅炉房后面!找通道入口!还有,技术组!全力恢复灰烬里关于车牌和‘先生’的任何字迹!另外,那个焚化炉,查来源和指纹!”
警员们冲向早己被温压弹炸成深坑的锅炉房区域。深坑边缘,靠近后面院墙的地方,一片瓦砾和扭曲的金属下,技术员用生命探测仪和热成像反复扫描。
“陈队!这里有异常!后面的墙体结构有空洞回音!被废墟堵死了!”一名警员喊道。
“挖!小心!可能有未爆装置!”陈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树日记里提到的“通道”和“铁门”,可能就是周永贵掌握的、未被炸毁的“钥匙”所在?或者是通往“救他们”所在地的入口?
清理工作紧张进行。突然,通讯频道里传来医院那边看守孙玉梅的警员急促的声音:
“陈队!孙玉梅醒了!但情况很不好!她好像……想说什么!”
陈暮精神一振!孙玉梅是最后可能了解核心内情的人!
“看着她!我马上……”他话音未落。
轰——!!!
一声远比旋转木马那次要沉闷、却感觉更深沉的爆炸,猛地从福利院旧址的某个方向传来!地面都微微震动!
“哪里爆炸?!”陈暮厉声喝问。
“是……是档案室方向!”对讲机里传来惊恐的回应,“存放其他未烧毁档案的临时证物间!刚……刚发生剧烈爆炸!起火了!”
陈暮猛地扭头看向档案室方向,只见浓烟滚滚升起!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雕塑大师”不仅烧毁了关键日记,还在他们被吸引到锅炉房时,引爆了档案室,意图彻底毁灭所有可能残留的纸质线索!冷酷、精准、毫无人性!
火光映在陈暮布满血丝的眼眸中,他捂着剧痛的肋部,牙关紧咬。灰烬之中,线索被一次次点燃,又一次次熄灭。但小树的日记残片和孙玉梅的苏醒,如同在死灰中顽强闪烁的新火种。
“先生”、“钥匙”、“通道”、“救他们”……还有那即将熄灭的孙玉梅。
与“雕塑大师”的阴影博弈,在灰烬与烈焰中,进入了更凶险、更黑暗的新章。真正的“丰碑”,其基座似乎就建立在这些被不断掩埋的、孩子们的骸骨与秘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