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冰冷,粘稠如劣质的符墨,笼罩着千卷城北的封界宗外院。灰青色的卷魂塔林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塔壁上遍布狰狞古老的符纹与森然镇魂阵法,符光在薄雾里吞吐着微芒,映在冰冷的青石符阶上,如同巨兽无声的呼吸,每一次明灭都带来彻骨的寒意。
少年(肖玄书)随着沉默而压抑的队伍,踏入卷魂院沉重的黑铁大门。脚下的青石台阶被数百年无数符奴弟子的卑微脚步磨得光滑微亮,冰冷的符息自石缝间丝丝缕缕渗出,缭绕在脚踝上,带来毒蛇缠绕般的触感。
"这便是......封界的起点吗?"他无声低语,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着那枚微烫的藏真印,掌心沁出一层冰冷的薄汗,却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渴望的、冰与火的交织。
卷魂试炼大厅,空旷森严。数十面青铜符榜如同墓碑般悬挂于冰冷的殿壁,榜上铭刻着历代卷魂院弟子的姓名,符文幽光流转,散发着无声的威压与死寂,仿佛在低语着被镇封的过往。
"肖玄书,排末位。"一名身着黑青色卷魂院服、袖口绣着镇魂纹的少年扫了一眼榜尾,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优越感,如同审视一件劣质货物,"千卷城外来的符奴贱种,符骨残破,也敢来卷魂院争试炼符位?"他嗤笑一声,目光扫过肖玄书破旧的麻衣,"他若能过今日试炼,我倒立在封界塔门口,给他这盏破灯磕三个响头。"
周围身着同样院服的弟子闻言,哄笑声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带着符灰的气息。唯有少年神色未变,黑瞳沉静如封界塔底的寒潭,手指却缓缓抚上符榜下方那枚刻着自己名字的冰冷青铜铭牌。指尖划过铭牌边缘锋锐的符纹,带出一丝细微的血线,血迹迅速被冰冷的青铜吸收,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楚,只有符骨深处燃烧的冰冷意志。
"试炼,铭刻【引符】一百道。"监考符师的声音如同钝刀刮骨,在死寂的大厅中响起。他身着黑青长袍,袖口纹着三道镇魂锁链,眼神冷漠如看死物,"错漏五道,逐出卷魂院;错漏十道,废除符籍,打入符奴市集,永世为灯油。"
"引符",符修之始,亦是囚笼的开端。无法完成者,意味着连最基础的【符息引导】都无法掌控,终生只是被榨取魂力的燃料。
少年深吸一口混杂着符墨腥气和冰冷尘埃的空气,缓步走到属于自己的符案前。青石符案冰冷刺骨,上面摆放着狼毫笔、色泽暗沉的青玉墨与一叠雪白却散发着无形禁锢之意的符纸。符纸雪白,符纹未启,犹如一张张空白命卷,等待被刻下烙印,决定它们是成为通行符、卷藏符的耗材,还是沦为废纸,被投入符火化为灯油。
"引符......开始。"监考符师低沉宣判,数百弟子同时提笔,研墨声、笔锋摩擦符纸的嗤嗤声与压抑的呼吸声,交织成大厅中唯一的、令人窒息的乐音。
少年握住狼毫笔,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无血的苍白。他闭上眼,缓缓吐息,将识海中那点微弱的"灯"光凝聚。
【藏真卷魂诀·引符式】
识海深处,卷真那冷漠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审视:"看清每一道笔锋的镇封轨迹,感应符文中魂息的哀鸣......别像个真正的废物,浪费这点灯油。"
符墨凝于笔端,冰冷刺骨。黑色符线在符纸上游走,发出细微嗤嗤声,如同烙铁灼烧皮肤。灵力自符纸反震而来,带着镇封的意志,灼烧指尖,若神魂不稳,轻则符毁墨废,重则灵识崩溃,沦为行尸。
周围,己有弟子发出闷哼,符纸骤然炸裂,幽蓝的符火反噬,瞬间点燃衣袖,惨叫声混合着皮肉焦糊的气味骤然响起,又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
可少年的笔锋,仍如冰封的河流,稳定而冷冽地前行。
识海中,卷真冷笑,声音如同冰冷的符刃刮过神魂:"左锋太重,回笔要轻如抽丝。符骨三笔,速起速收,别让灵气滞涩成枷锁。"
少年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冷汗顺着鬓角滑落,血腥味涌上喉咙,喉结上下滚动,却只吐出一声极淡、带着铁锈味的回应:"......知道了。"
黑色符线,如同冰冷的魂脉,在雪白的符纸上无声蔓延,每一笔都是对符骨的一次微小镇压,也是对心中那盏"灯"的一次无声加固。
百道引符,逐一落成,如同百道冰冷的枷锁雏形。
最后一笔收锋,符纸轻轻震颤,黑色符线闪烁幽光,仿佛在微弱地呼吸,又似在无声哀鸣。
他抬起头,黑瞳穿过冰冷的空气,看向前方那位袖口绣着三道镇魂锁链的监考符师,声音微哑,却清晰而冷硬,如同敲击在青铜上的石子:
"引符......完成。"
监考符师走上前,目光如冰冷的探针,扫过那一百道引符,神色骤然一凝,瞳孔微缩。
无一错漏。
更令他心神剧震的,是符线之间,隐隐浮现出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纹路!那纹路古老而内敛,散发着一种迥异于卷魂院符道的、难以言喻的威压!
那是【藏真】的符骨雏形!
"你......叫什么名字?"监考符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眼前这个符奴少年身上。
少年静静看着他,黑瞳深处,一片沉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封意志。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坠地:
"肖玄书。"
"符奴出身。"
说完,他低下头,指尖轻轻符纸边缘,感受那微弱却真切的符息流转,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眼底映着那幽冷的符光,仿佛将这座冰冷的卷魂院、连同整个封界囚笼,都无声地刻入符骨深处。
这是他的路。
无人愿走,布满荆棘与镇封。
那便------由他来走。为了心中那盏,必须亮下去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