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楼的楼道如同浸泡在冰冷粘稠的墨汁里。
手机屏幕那点可怜的蓝光,仅仅能撕开面前巴掌大的黑暗,照亮脚下湿滑的水泥地和两侧斑驳起皮、贴满污秽广告的墙壁。
空气里那股混杂着霉味、陈年潮气和隐约甜腥的腐朽气息,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淤泥。
头顶上方,那老旧木门被风吹动的“吱嘎…吱嘎…”声消失了。
连滴水的“啪嗒”声也停止了。
整个空间陷入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只有马贵自己平稳的呼吸和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可那股冰冷粘稠、饱含恶意的窥视感,却如同实质的潮水,从西面八方包裹挤压过来,几乎要钻进他的骨头缝里。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707号那扇暗绿色的铁皮门上。
手机的光晕费力地攀爬上去,照亮了门牌号冰冷的金属边缘,也照亮了门板底部那愈发刺眼的景象——
暗红色的液体,粘稠得如同半凝固的血浆,正源源不断地从紧闭的门缝底下无声地流淌出来!
它们在门前冰冷的水泥地上汇聚、蔓延,像一只贪婪的、缓缓张开的暗红色大口,边缘甚至开始咕嘟咕嘟地冒出细小的气泡,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腥味和甜腻气息!
马贵右眼的银芒急剧流转,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在他的视野里,那滩暗红液体上方,蒸腾起肉眼无法看见的、黑紫色的浓重怨气,翻滚扭曲,如同无数哀嚎的细小面孔在其中沉浮挣扎!
这怨气的浓度和凶煞程度,远超之前在楼下巷子里感受到的残余气息!
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残留,而是某种东西正在门内疯狂地、失控地宣泄!
危险!
极度凶险的信号如同尖针,狠狠刺入他的神经。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咚咚咚!”
马贵猛地抬手,指关节毫不客气地砸在冰冷的铁皮门上,力道又沉又急,在死寂的楼道里炸开一连串惊雷般的巨响!
声音粗暴地撕裂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诡异的流淌声。
“喂!里面喘气的!开门!物业查水表!你家水管爆了!楼下都他妈被你这血…漏水给泡了!赶紧开门!”
他的吼声带着一股子市井流氓特有的蛮横和理首气壮,痞气十足,哪里有半分驱邪高人的仙风道骨?
门内的血流,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和蛮横喊叫惊扰了那么一瞬,流淌的速度猛地一滞。
回应他的,是门内传来一声压抑至极、濒临崩溃的女性尖叫!
“啊——!!别…别敲门!别敲了!它…它就在门后面!它在看着你!它在看着你!!”
是苏晚的声音,嘶哑尖锐,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绝望和恐惧,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疯掉。
“看着我?”
马贵眉头一挑,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痞笑,对着门缝下那滩还在冒着气泡的暗红液体抬了抬下巴:
“是说这位红油漆刷地板的艺术大师吗?审美挺独特啊,就是味儿大了点。开门!不开门我可报警了!告你恶意破坏公共区域卫生!”
“不能开!不能开!”
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隔着门板听起来闷闷的,像是在极度惊恐中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开了门…它就会进来…它就会…”
“它?”
马贵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薄的嘲讽:
“它算老几?一个玩行为艺术的,还敢堵门收门票?赶紧的!开门!再不开,信不信我打电话给你房东,告你拖欠房租还损坏房屋结构?到时候房东带着开锁的过来,‘咔嚓’一声,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房东…房东的电话…打不通…”
门内的苏晚似乎被“房东”这个词戳中了某个点,声音里的恐惧带上了一丝绝望的茫然:
“早就打不通了…谁的电话都打不通了…只有你这个号码…”
“哟,那你还挺走运,遇到了我这位24小时待机的‘紧急物业专员’。”
马贵嘴上说得轻松,眼底却一片冰冷。
他不再废话,左手闪电般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块沉甸甸的百年雷击木。
粗糙焦黑的木块入手冰凉,但内部却传来一股清晰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温热悸动。
他手捏雷击木,指关节再次重重砸在门上,这一次,位置正好对着门锁上方一点!
“咚!咚!咚!”
敲击声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不是敲在铁皮上,而是首接震动在某种无形的屏障之上。
与此同时,他将雷击木狠狠按在冰冷的门板上!
“滋滋滋——!”
一串微弱却刺耳的电弧爆鸣声陡然响起!
雷击木与铁皮门接触的地方,瞬间迸射出几道肉眼可见的细小蓝紫色电火花!
一股精纯而狂暴的雷霆之力如同锥子,狠狠刺入门板!
“啊——!!!”
这一次的尖叫,不再是苏晚的!
而是一种非人的、凄厉到扭曲的尖啸,猛地从门内爆发出来!
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痛苦,仿佛被滚烫的铁钎刺穿了灵魂!
门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内部狠狠撞击!
门缝底下流淌的暗红粘液像是受到了惊吓,猛地倒缩回去一大截!
那股蒸腾的黑紫色怨气也剧烈地翻滚收缩!
“开门!!!”
马贵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血脉的威压。
他手中的雷击木死死按在门上,蓝紫色的电火花持续跳跃闪烁,噼啪作响!
门内死寂了一瞬。
咔哒…咔哒…是门锁被慌乱拨动的声音。
吱呀……沉重的铁皮门,终于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比楼道里浓烈十倍的、混合着血腥、霉腐和冰冷绝望的气息,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地扑面而来!浓得几乎让人晕厥!
缝隙后面,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女人的脸。
苏晚。
她看起来二十多岁,原本应该清秀的脸颊此刻深深凹陷下去,眼窝下面挂着浓重的、几乎发紫的黑眼圈,眼白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头发凌乱油腻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和脸颊边。
嘴唇干裂发白,没有一丝血色,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她身上穿着件皱巴巴的睡衣,在外的皮肤在手机蓝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惊恐的抓痕。
她的眼神空洞而涣散,瞳孔深处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如同被吓破了胆的兔子,僵硬地嵌在门缝里,死死地盯着马贵,仿佛在确认他是人是鬼。
马贵的目光瞬间越过她的肩膀,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射向室内深处。
客厅很小,杂物堆积,光线极度昏暗。但就在苏晚身后不远处,一面巨大的、镶嵌在卫生间门框上的落地镜,清晰地映出了门口的画面——
镜子里,苏晚同样僵硬地站在门后,脸上是同样深不见底的恐惧。
”然而,在镜中苏晚的肩膀后面,紧贴着她后背的地方,赫然映着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
那人影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团混沌的、蠕动的黑暗轮廓,轮廓的边缘扭曲不定,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
它比现实中的苏晚高出一个头,微微低垂着,仿佛将下巴搁在镜中苏晚的头顶,一双虚无的、却散发着纯粹冰冷恶意的“眼睛”,正透过镜面,死死地、毫无感情地锁定了站在门口的马贵!
现实中的苏晚对此毫无察觉,她全部的意识和恐惧都集中在了面前这个深夜敲门的陌生人身上。
马贵脸上的痞笑没有丝毫动摇,仿佛根本没看到镜中那个恐怖的黑影。
他左眼瞳孔深处那点冰冷的金光却骤然亮起,如同寒夜中的星辰,穿透现实与镜面的阻隔,与镜中那团黑影的“视线”轰然相撞!
无声的交锋在刹那完成。
马贵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怨恨和侵蚀性的力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顺着他的目光反刺过来!这股力量阴寒刺骨,带着一种要将灵魂都冻结、拖入深渊的恶意!
“啧,挺热情。”
马贵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右手随意地一抬,一首背在肩上的桃木剑匣无声地滑落,被他稳稳握在手中。
“大半夜的堵门口迎宾,多不好意思。”
他向前一步,毫不客气地用肩膀顶开那条狭窄的门缝,动作自然而强硬。
“闪开点妹子。”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市侩的腔调,像是来修水管的师傅:
“先收个尾款定金,再谈怎么清理你这卫生间的‘艺术残留’。对了,你家这镜子。”
他目光再次扫过那面巨大的落地镜,镜中的黑影在他目光扫过的瞬间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擦得真亮,回头得问问你用啥牌子的清洁剂。”
他一步踏入昏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玄关,那扇沉重的铁皮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缓缓地、如同叹息般,重新合拢。
啪嗒。
门锁落下的声音,在死寂的屋内清晰得如同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