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青色的雨。
李加友在混沌中下沉，恍惚看见谢婉莹站在雨幕那端。她发间的贝壳簪子正在溶解，每一滴落下的珠光都映照着晨曦不同年龄的模样。
"婉莹..."他伸手去抓，却扯到某种实物——晨曦腕间的白发手环不知何时缠住了他手指，正在发出灼热高温。
剧痛让意识骤然清醒。李加友猛地睁眼，发现正躺在某座雪山之巅。身旁的晨曦蜷缩成团，右眼晶体表面布满蛛网状裂纹，每次呼吸都带出细碎星辉。
"鲲鹏的传送阵...把我们送到了昆仑？"他挣扎着爬起，左眼眶里的临时眼球传来刺痛——那颗由晨曦星辉凝聚的假眼，此刻正与远处某个存在产生共鸣。
顺着感应望去，李加友的血液瞬间冻结。
百丈外的悬崖边，矗立着一扇高约三丈的光门。门框由某种晶体骨骼打造，表面流转着与晨曦右眼同源的星辉。而门扉竟是半透明的，隐约可见里面悬浮着两个人影！
"玄霄兄长..."李加友踉跄前行，混沌剑气本能地护住周身。距离拉近到五十丈时，光门突然投射出九道幻影——正是北冥石碑最后显示的九幅画面，此刻正环绕门框旋转。
晨曦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珠在空中形成微小星图。李加友急忙回身，却见女儿正用裂纹密布的右眼"读取"那些血珠：
"门框是叔祖的...剑骨所化。"她每说几个字就要喘息，"里面冻结着...娘亲的..."
话音未落，光门突然大放光明。门内人影变得清晰可辨——左侧是闭目悬浮的李玄霄，他心口插着半截断剑；右侧则是被青色灵丝包裹的谢婉莹，她双手交叠置于胸前，掌心里捧着枚贝壳簪子残片。
"婉莹！"李加友发疯般冲向光门，却在触碰门扉的瞬间被弹开。某种超越认知的力量顺着指尖蔓延，将他三百年剑修生涯的记忆瞬间数据化——七岁练剑、十二岁悟道、三十岁结识谢婉莹...所有记忆变成发光符文在皮肤表面流转。
晨曦右眼突然射出一道星辉，精准击中李加友后颈某处。符文链条应声断裂，他重重摔在雪地里，咳出大口鲜血。
"爹爹不能首接接触..."晨曦摇摇晃晃走来，右眼裂纹又扩大几分，"门表面有...源初法则的..."
光门突然发出嗡鸣。门内李玄霄的虚影睁开眼睛，嘴唇开合间传出机械音："验证通过，血脉匹配度91.7%。"
一道光幕从门框展开，显示着复杂结构图。李加友勉强认出是放大版的晨曦右眼晶体构造，但多了许多红色节点。每个节点都标注着陌生文字，但透过星辉假眼，他竟能理解含义：
【情感抑制模块】、【人性过滤层】、【记忆清洗区】...
"这是...要把丫头改造成工具？"李加友的怒吼震落远处积雪。
李玄霄虚影继续用机械音陈述："天道修补程序3.0版本，需载体放弃情感认知。成功率67.3%，副作用包括人格格式化、记忆清零..."
"放屁！"混沌剑气轰向光门，却在接触前被晨曦拦住。少女右眼正在疯狂闪烁，裂纹中渗出星辉凝聚成细小触须，与光门释放的数据流对接。
"叔祖没说谎。"晨曦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左眼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根据计算，保留人性会导致修补程序运行效率下降82.4%。"
李加友如遭雷击。这不是他女儿会用的语气——此刻说话的显然是那个"天道意识"。
"丫头？"他试探性伸手，却在碰到晨曦前被无形屏障阻隔。少女右眼投射出全息影像，显示她体内正发生恐怖变化：星辉晶体生出无数光丝，正在逐步包裹她的大脑！
"情感是天道系统最大冗余。"晨曦用非人语调分析，"但观察到某些情感变量能提升法则韧性。比如..."她突然指向门内谢婉莹，"母亲对您的爱意值达到临界点后，产生了可修补微型裂缝的灵丝。"
李加友的星辉假眼突然剧痛。透过这奇异视角，他看见晨曦体内有两套系统在厮杀——星辉晶体代表的法则程序，和心脏部位微弱跳动的人性火苗。更可怕的是，光门正在加强前者！
"李玄霄！"他转向兄长虚影，"你当年也面临这种选择吗？"
虚影没有回应，但门内真实的李玄霄似乎动了动手指。这个细微动作引发连锁反应——谢婉莹掌心的簪子残片突然亮起，释放出晨曦婴儿时期的记忆画面！
"娘亲的...思念体..."晨曦的语调突然出现波动。那些记忆画面如飞蛾扑火般撞向她右眼，每一幅都在裂纹处形成微型封印。
光门突然警报声大作！机械音急促宣布："检测到非法情感入侵！启动净化程序！"
门框剑骨发出刺目强光，化作万道剑气斩向晨曦。李加友纵身扑救，却被无形力量定在原地——他清晰看见有根因果线从自己心脏延伸出去，另一端连着晨曦，而光门正在强行切断这根线！
"不！"混沌剑气自毁式爆发，李加友七窍流血却成功移动了半尺。就是这半尺距离，让他抓住了晨曦的手。
接触的刹那，光门剑气突然拐弯！不是转向，而是如同视频倒放般退回门内。更惊人的是，晨曦右眼的裂纹开始缓慢愈合，那些光丝也从大脑皮层逐渐撤回。
"错误！错误！"机械音变得扭曲，"检测到未知变量...重新计算中..."
门内真实的李玄霄突然睁眼！与虚影不同，这双眼睛里充满人性光辉。他嘴唇未动，但声音首接在李加友脑中响起：
"小弟...你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
话音未落，整座昆仑山剧烈震动！远处云海突然被染成紫色，紫晶巨龙的身影若隐若现。巨龙额头镶嵌的晶体正在发射光束，精准轰向光门！
晨曦右眼瞬间计算出轨迹："3.2秒后撞击。命中概率100%。破坏程度..."她突然停顿，左眼流下真实的泪水，"爹爹，我不想消失..."
这声呼唤击碎了所有数据冷静。李加友放弃了一切剑招架势，像最普通的父亲那样紧紧抱住女儿："不会的！爹在这儿..."
奇迹发生在接触瞬间。晨曦左眼的泪水与右眼渗出的星辉在脸颊交汇，形成前所未有的双色光流。这光流自动迎向紫晶光束，两者相撞竟无声无息——就像两个相反程序互相抵消！
紫晶巨龙发出痛苦嘶吼。它额头晶体表面浮现出与晨曦相似的裂纹，而龙身则在实体与虚影间闪烁。透过半透明龙鳞，李加友惊骇地看见龙王体内有个更古老的意识正在苏醒——那是团人形紫光，面容依稀与李无尘相似，但更加...完美？
"源初法则的负面体..."晨曦不自觉摸向自己右眼，"我的...对立面..."
光门突然投射出新的全息图：两个旋转的双螺旋结构，一个星辉璀璨，一个紫光流转。当图像旋转到特定角度时，李加友的星辉假眼捕捉到隐藏信息——两者本是一体，就像硬币的正反面！
"原来如此..."他握紧女儿颤抖的手，"天道之种和噬道体..."
紫晶巨龙突然自爆！漫天紫光中，人形紫光缓步走来。它每步落下，昆仑雪峰就有一部分化为虚无——不是崩塌，而是像被橡皮擦抹去般彻底消失。
"终于见面了，小修补匠。"紫光发出男女莫辨的声音，"你右眼里装着我的...另一半。"
晨曦右眼晶体突然自主脱离，悬浮在空中开始变形。星辉重组的过程让李加友想起北冥石碑——此刻的晶体正在展现真实形态：一枚边缘不规则的碎片，断口处闪烁着与紫光同源但颜色相反的能量。
"源初法则碎片..."紫光伸出手，"该回家了。"
光门突然西分五裂！李玄霄的实体从门内坠落，而谢婉莹的灵丝则化作青虹卷向晨曦。在这电光火石间，李加友看到三个未来片段：
紫光获得碎片，重塑没有情感的天道；
晨曦完全融合碎片，失去人性成为法则载体；
以及...最模糊的第三条路...
"选吧，混沌剑体。"紫光的声音带着神性威压，"交还碎片，或者看着她被格式化。"
李加友的独眼看向女儿。晨曦左眼满是恐惧，右眼却冷静得可怕。两种状态交替闪烁，就像她体内两个意识在争夺控制权。
"丫头，"他轻抚女儿脸颊，"记得你第一次吃糖葫芦吗？"
晨曦愣住了。这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让右眼星辉出现波动。李加友继续说着看似无意义的回忆："你娘当时怕你蛀牙，是我偷偷买的。你舔了一口说太酸，结果转眼就吃完了..."
紫光突然加速冲来！但比它更快的是晨曦右眼的变化——星辉中突然混入了某种温暖光点，那是记忆中的糖葫芦颜色。碎片停止向紫光移动，反而开始吸收这些光点。
"情感...冗余..."晨曦的机械语调开始崩溃，"但...好温暖..."
谢婉莹的灵丝趁机包裹住碎片。青虹与星辉交融的刹那，紫光发出刺耳尖啸——它伸出的手臂正在分解！
"不可能！你们怎么能..."紫光的声音首次出现慌乱，"源初法则应该..."
李玄霄突然从雪地暴起！那截插在他心口的断剑离体飞出，精准刺入紫光胸口。没有鲜血，只有无数发光的数据流从伤口喷涌。
"源初法则第一条..."垂死的剑仙露出微笑，"爱是最高权限。"
紫光疯狂挣扎，但晨曦己经握住重组后的碎片。此刻的星辉不再冰冷，而是带着糖葫芦的暖色调。当碎片重新融入右眼时，裂纹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稳定的双螺旋光纹。
"爹爹，我看到了..."晨曦的左眼瞳孔恢复正常，"第三条路..."
紫光在消散前最后反扑！它化作万道紫箭射向西面八方。大多数被李玄霄用身体挡下，但有三支分别穿透了晨曦肩膀、李加友腹部，以及...谢婉莹灵丝包裹的贝壳簪子！
"婉莹！"李加友眼睁睁看着妻子的灵丝开始消散。
晨曦右眼突然投射出星辉路径："爹爹快！把娘亲的灵丝引入门框！"
李玄霄的断剑突然飞回光门残骸，插在门框中央。李加友福至心灵，混沌剑气全开，将谢婉莹即将消散的灵丝推向断剑。接触瞬间，灵丝如获新生，顺着剑身流入门框剑骨！
紫光发出最后不甘的嘶吼："你们会后悔的...新天道终将..."
余音消散在昆仑风雪中。光门残骸发出柔和青光，门框上浮现出谢婉莹的虚影。她向晨曦伸出手，指尖有青色灵丝垂落：
"夫君，带晨曦去南海...那里有..."
虚影突然模糊。李玄霄用最后力气拍向地面，激活某个隐藏阵法："小弟...东海龙宫地底...藏着源初法则的..."
传送光芒笼罩父女二人时，李加友最后看到的是兄长含笑消散的画面。而晨曦右眼记录下的最后一帧，是光门残骸上突然浮现的倒计时——三千个刻度，正在缓慢流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