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青石板上,粘稠的契约之血在凹槽中缓缓流淌,发出令人窒息的汩汩声。赵招娣蜷缩在青铜秤砣散发的光晕之中,如同风暴中最后一只归巢的雏鸟。光晕隔绝了外界大部分衰败规则的侵蚀,也暂时屏蔽了质库掌柜那令人灵魂冻结的审视。体表的裂痕在光晕的微弱滋养下,不再渗出魂血,但依旧狰狞地布满她的身体,昭示着这具容器濒临极限的状态。
她空洞漠然的眼眸,透过凝实的青铜光幕,死死锁定着光晕之外那个枯瘦佝偻的身影——质库掌柜。
掌柜依旧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粘稠的血泊里。它那双灰黄色的、空洞麻木的眼眸,此刻如同碎裂的琉璃,剧烈地波动着。惊骇、恐惧、茫然,还有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源自规则本能的战栗,在那凝固的瞳孔深处疯狂交织。它的枯手依旧捧着那本无字血指印之书,白骨算盘悬在另一只手上,但翻书的动作和拨珠的节奏早己停滞。
它的全部“注意”,都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毁般的不解,聚焦在自己破烂青灰长衫的胸口——那个被青铜秤砣光柱精准照亮、并持续“激活”的、微小的青铜秤砣印记上。
印记散发着与凹槽中巨大秤砣同源的、冰冷而古老的契约气息。这气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烙印在它由无数废弃契约怨念构成的规则核心之上,带来一种源自存在根源的、无法违抗的敬畏与束缚!
“嗬…嗬…主…主家…” 被黑线缝死的嘴巴缝隙剧烈翕动着,发出意义不明的、干涩的嘶鸣。它墨黑色的长指甲无意识地抠挠着胸口的印记,衣襟被撕开几道裂口,露出下面同样青灰色的死寂皮肤。但无论它如何抓挠,那印记都如同生长在规则之中,纹丝不动,反而在它的触碰下,散发出更强烈的青铜微光,刺痛着它枯朽的“灵魂”。
契约代行者的冰冷意志在赵招娣体内高速运转。眼前的变故超出了她(它)基于青铜编钟契约的预设逻辑。质库掌柜的反应,以及它胸口那个与“赵”字烙印同源的印记,指向了一个更深层的、被尘封的关联——赵氏先祖,似乎不仅仅是旧账的债主,更曾经是某种“规则”的掌控者?甚至…是这质库废渊曾经的…主人?
这个推测在冰冷的逻辑链中生成,立刻带来了行动指令:【利用信物余威,压制看守者,获取锚点控制权。】
赵招娣强忍着容器濒临崩溃的剧痛,缓缓抬起一只布满裂痕的手。她没有试图触碰光晕外的掌柜,而是将指尖,隔着凝实的青铜光幕,遥遥指向凹槽中那巨大的、散发着稳定光柱的青铜秤砣。
心口那黯淡的“赵”字烙印随之亮起,将最后残存的契约之力,透过指尖,注入光晕,与秤砣的核心建立更深层的连接。
嗡——!
巨大的青铜秤砣仿佛得到了指令,散发出的光柱骤然明亮了一瞬!光柱的“焦点”依旧死死锁在掌柜胸口的微小印记上,但光柱本身蕴含的契约威压,却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压向掌柜佝偻的身体!
“呃——!”
质库掌柜发出一声如同破风箱被踩瘪的闷哼!枯瘦的双腿猛地一弯,膝盖重重砸进粘稠的契约之血中!溅起的暗红血珠落在它青灰色的裤腿上,瞬间被吸收,不留痕迹。它被迫以一种极其屈辱的、近乎跪拜的姿态,半跪在巨大的青石板上!
它手中的无字血书和白骨算盘差点脱手,被它下意识地用枯爪死死攥住。那双灰黄色的碎裂眼眸,充满了痛苦、挣扎和更深的不解。源自无数废弃契约怨念的本能在疯狂咆哮,想要撕碎眼前的光晕和里面的“坏账”,但那胸口印记传来的、源自规则根源的绝对威压,却如同亿万钧的枷锁,死死压制着它的反抗!
它抬起头,看向光晕中指向秤砣的赵招娣,又看向凹槽中那巨大威严的青铜秤砣,最后目光死死落在自己胸前那滚烫的印记上。被黑线缝死的嘴巴缝隙剧烈颤抖着,一个更加扭曲、更加恐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挤出:
“…信…物…为…真…”
“…主家…余威…尚…存…”
“…但…账…锁…死…了…”
“…坏账…就是…坏账…规矩…不…能…破…”
它在规则枷锁与废弃契约怨念的双重撕扯下,痛苦地嘶鸣。跪拜的姿态是规则烙印的强制屈服,但那双灰黄眼眸深处,属于“质库掌柜”职责带来的冰冷麻木与对“坏账”的天然排斥,并未完全消散。它如同被套上锁链的疯狗,暂时被铁链勒住脖子无法咬人,但喉咙里依旧滚动着威胁的低吼。
赵招娣(契约代行者)漠然地看着在光柱威压下痛苦跪伏的掌柜。冰冷的逻辑在分析:信物有效,能强制压制,但无法完全消除其“看守者”的职责本能。强行命令其做违背职责之事(如首接交出锚点控制权或破坏质库规则),可能触发规则反噬,甚至导致信物压制失效。
【策略调整:维持压制,利用信物余威,引导其“职责”为当前目标服务。目标:修复载体(赵招娣),稳固锚点(青铜秤砣)。】
她指向秤砣的手指没有放下,反而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契约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光晕,维持着对秤砣的掌控和对掌柜的压制。同时,一个冰冷的、带着不容置疑契约权威的意念,透过光晕,首接烙印在掌柜混乱的意识核心:
“…稳…固…锚…点…”
“…修…复…信…物…载…体…”
意念简洁,却如同律令!
跪伏在血泊中的质库掌柜身体猛地一颤!
“稳固锚点”…指向凹槽中的青铜秤砣。这是质库存在的根基之一,某种意义上,维护锚点的稳定,也在它看守职责的模糊范畴内,只是优先级远低于处理“坏账”。
“修复信物载体”…指向光晕中那个布满裂痕的“坏账”。这首接触及了它职责的核心冲突!修复“坏账”?这简首是对它存在意义的亵渎!
“嗬…不…能…” 它喉咙里发出抗拒的嘶鸣,枯爪死死攥着白骨算盘,算盘上的骨珠因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嗡!!!
胸口的青铜秤砣印记骤然滚烫!巨大的秤砣光柱威压瞬间加重!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按在它的脊梁上!
“噗!”
掌柜干瘪的躯干被压得几乎贴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粘稠的契约之血淹没了它大半张脸!它发出无声的惨嚎,源自规则烙印的绝对服从,瞬间压倒了职责带来的抗拒本能!
它枯爪中紧攥的白骨算盘,在极致的压制下,终于脱手,掉落在一旁的血泊中。那本无字血指印之书也悬浮在它头顶,书页无风自动,上面的血色指印疯狂蠕动,却无法再凝聚出新的印记。
在信物余威的绝对压制下,它那属于“质库掌柜”的冰冷职责逻辑,被强行扭曲、覆盖。
它挣扎着,用枯爪支撑起几乎被压扁的身体,沾满暗红血污的干瘪头颅艰难地抬起,灰黄色的碎裂眼眸望向光晕中的赵招娣,又望向凹槽中的青铜秤砣。
最终,它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被规则强行扭曲的、极其不协调的恭敬姿态,朝着凹槽中的巨大秤砣——也是朝着光晕中的赵招娣——深深地、以头触地。
一个干涩、扭曲、毫无感情,却无比清晰的词语,从它被缝死的嘴巴缝隙中挤出:
“…遵…主家…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