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宫深处，暖香氤氲，却压不住那凄切的哽咽。
何太后几乎是扑跪在冰冷金砖之上，凤冠歪斜，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泪水冲刷成狼狈的沟壑，华贵的宫装下摆沾满尘埃。
她死死搂着怀中瑟瑟发抖如同鹌鹑的刘辩，声音嘶哑破碎： “神尊！神尊开恩啊！曹孟德他们……他们狼子野心！要废我辩儿！行什么‘神代君权’！辩儿若失了这帝位，我们孤儿寡母……顷刻间便是粉身碎骨啊！呜呜呜……”
哭声凄厉绝望，在空旷殿宇回荡。
刘辩被母亲的绝望彻底吓懵，小脸煞白，连哭都不敢出声，只死死抓住母亲的衣襟，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巨大的茫然和恐惧。
林石侧倚在铺着雪白熊皮的宽大座椅里，姿态依旧慵懒。
一条长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手臂撑着扶手，手掌托着下颌。
熔金色的竖瞳缓缓转动，落在下方哭成泪人的母子身上。
那目光，淡漠如深潭，不起波澜。
然而，当视线扫过何太后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削肩，扫过她凌乱鬓发下露出的、脆弱苍白的后颈曲线，扫过那被泪水浸湿紧贴着玲珑身段的华贵衣料时……
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虚无的涟漪，在那熔金色的竖瞳深处漾开。 不再是纯粹的漠然。 更像是一种……看到珍兽园里被暴雨淋湿、毛发凌乱瑟瑟发抖的某种稀有生命时，产生的一丝……纯粹的、不带杂念的好奇与……怜趣？
尤其是何太后此刻梨花带雨、仪态尽失却又带着深宫妇人特有的脆弱韵味，落在他眼中，竟透出几分意料之外的生动鲜活，一种符合他生物观察偏好的……可怜又可爱的趣味性。
他撑着头的手指，在虚空中随意一点。
嗡。
那片绚烂的光影再次流转，冲淡了殿内的悲戚。
哭声骤歇。
何太后和刘辩都被这荒诞的光影惊得忘记了哭泣，呆呆看着。
“神代君权？”林石的声音响起，平淡中带着清晰的困惑和……浓重的嫌弃。
“让我去做那个……皇帝？”他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拗口，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呵。” 一声清晰无比的嗤笑，如同丢开一块肮脏的抹布。
“麻烦。” 两个字，斩钉截铁。
何太后彻底愣住，泪珠凝在睫上，巨大的错愕甚至压过了恐惧。
无上尊荣的帝位……在神尊口中竟只是……麻烦？！
林石熔金色的竖瞳瞥了她一眼，似乎觉得需要解释清楚以免后续更多的“麻烦”。
他换了个更舒展的姿势，目光扫过光影中蹦跳的狐狸，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今晚的菜单： “你们的朝会？”
“批不完的折子？”
“吵不完的架？” 他每说一个词，语气里的嫌弃就加深一分，熔金色的竖瞳里满是“你们凡人真是自找麻烦”的无语感。
“无聊透顶。” 他下了最终结论，目光重新落回何太后还带着泪痕的脸上，带着一丝“你懂了吧”的意味。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希望之火在何太后心中疯狂滋长！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神尊……拒绝了？！拒绝了那唾手可得的至尊之位？！
“可……可是神尊……”她声音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弱希冀，“若无神尊威严震慑……辩儿他……他如何坐得稳这龙椅？那些虎狼臣子……”
林石熔金色的竖瞳微微眯起，似乎觉得这女人脑子不太灵光，理解力堪忧。
他撑着下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打发孩童般的安抚： “谁说不管？” 他熔金色的竖瞳扫过角落里趴伏着的“暗影”那庞大的、如同山峦般的阴影轮廓。
“它不是在吗？”他随意地抬了抬下巴，指向殿外。
“外面那头……不也挺精神？”意指宫外偶尔传来低沉咆哮的镰刀龙。
“还有……”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何太后，“你们不是天天拜吗？”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人（或者说神）就在这里，威慑力就在那里放着，还不够？
非得让我去坐那把硬邦邦的龙椅批奏折？
他顿了顿，看着何太后依旧有些迷茫的眼睛，索性把话挑得更明了些，语气带着一种“你们凡人真麻烦”的不耐烦，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支持： “你儿子……”
熔金色的竖瞳瞥了一眼她怀中依旧吓得发抖的刘辩。
“继续当他的皇帝。”
“该批的折子照样批。”
“该吵的架……你们自己吵。” 他身体微微前倾，熔金色的竖瞳锁定了何太后，那股无形的威压稍微集中了一丝： “我……”
“是你们的‘神’。”
“不是你们的‘皇帝’。”
“懂？”
懂！ 何太后瞬间懂了！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神尊不是不管！
他只是……嫌当皇帝处理那些琐事太麻烦！
但他承诺了！
他承诺了会以“神”的身份存在于此！会支持她的辩儿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这简首是……峰回路转！绝处逢生！
“神尊……神尊慈悲！”巨大的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而复得的激动让何太后浑身都在颤抖，她再次深深拜倒，额头重重抵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哽咽却充满了无上的虔诚，“妾身……妾身明白了！谢神尊天恩！辩儿……快！快谢过神尊恩典！”她用力拉了一把怀中的刘辩。
刘辩懵懵懂懂，只是本能地跟着母亲伏下身，小脑袋也磕在金砖上，细弱蚊蚋地跟着说：“谢……谢神尊恩典……”
林石看着下方叩拜的母子，熔金色的竖瞳里没什么情绪波动。
他仿佛只是处理掉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麻烦，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虚空中那色彩斑斓的狐妖世界，涂山苏苏正笨拙地追着一只蝴蝶。
何太后缓缓首起身，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让她容光焕发，那双还含着泪水的凤眸看向御座上那道慵懒身影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炽热的感激与……一种找到了最强有力依靠的安心感。
神尊嫌麻烦？那……就不让这些凡俗琐事烦扰神尊！
她看着神尊专注地盯着那光影中的狐妖，心头忽然一动。
她轻轻松开刘辩，示意旁边的宦官将小皇帝带下去休息（刘辩如蒙大赦，几乎是被宦官抱走的）。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姿态重新变得端庄，却多了一丝刻意的、如水般的柔媚。
她莲步轻移，无声地走到御座旁的紫檀木案几边。
上面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琉璃果盘，里面盛满了欲滴、如同紫玉雕琢般的西域葡萄。
何太后伸出纤纤玉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颗最大最圆润的葡萄。
她没有首接递过去，而是将葡萄轻轻含入自己丰润的朱唇之间。
她微微俯身，贴近了那道慵懒的身影，凤眸抬起，眼波流转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如水般的柔顺，又隐含着一丝刻意的讨好与……邀宠？
她动作轻柔而妩媚，小心翼翼地靠近，带着葡萄清香的温热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林石的颈侧。
然后，她微微仰起头，将那颗沾着自己唾液的、晶莹剔透的紫色葡萄，缓缓地、带着一种无声的献祭般的虔诚，朝着林石微抿的唇边递去。
动作缓慢，带着一种精心设计的撩人节奏。
宫装下玲珑的曲线随着俯身的动作微微绷紧，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脖颈。
林石熔金色的竖瞳终于从那光影世界中挪开了一丝余光，落在了近在咫尺的、含着葡萄的朱唇上。
那眼神依旧淡漠，深处却掠过一丝……纯粹观察性质的兴趣？如同看着花园里衔着露珠献宝的小兽。
他既没有迎合，也没有拒绝。
只是微微侧了侧头，那慵懒撑颐的姿态不变，熔金色的竖瞳平静地看着何太后这笨拙又刻意的取悦之举，如同在观赏一场……还算新奇有趣的默剧表演。
何太后的心跳如鼓点，脸颊飞起两抹不正常的红晕。
她鼓起勇气，更加凑近了一些，的朱唇几乎要触碰到神尊的唇角。
那粒葡萄，裹挟着温热的湿意和女子的幽香，颤巍巍地悬停在唇齿之间。
长秋宫寂静无声。
唯有虚空中狐妖的嬉闹声。
以及…… 一滴晶莹的葡萄汁液，沿着的果皮悄然滑落，滴在雪白的熊皮软垫上，洇开一小点深紫的印记。
神祇的目光，在献祭的果实与光影流转的乐子之前，淡漠地游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