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公主府的偏殿之中,檀香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然而,却怎么也驱散不了空气中那股凝重的氛围。赵倩缓缓铺开一张烫金帖子,上面以朱笔书写着“北莽使团贺寿暨诗词大会章程”,字迹肆意张狂,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傲慢。
“这便是北莽送来的章程。”赵倩的指尖轻轻滑过“家国气象”这西个字,语气透着丝丝寒意,“表面上看,这是一场文人雅集,可实际上,这就是一场鸿门宴。近年来,北莽大汗在边境屡屡挑衅滋事,此次派遣使团前来,名义上是为父皇庆祝六十大寿,实则是想试探我大乾的虚实。倘若在诗词大会上我们输了,他们必定会西处散播‘大乾文弱’的流言蜚语,到那时,边境军心定会大乱,某些居心叵测之人怕是要趁机兴风作浪。”
钱不凡轻轻着帖子的纹路,开口问道:“北莽那边的阵容如何?”
“带队的是他们号称‘第一才子’的耶律洪。据说此人七岁便能吟诗,十五岁就随军出征,所作之诗尽是诸如‘马蹄踏碎贺兰山’‘弯弓射落天狼星’这般,字里行间无不充斥着杀伐之气。”赵倩稍稍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更为棘手的是他身后的那些人。副使乃是北莽权臣之子,还带了十名武士,个个对汉学精通。他们明面上说是来‘观摩学习’,实际上就是为耶律洪助威造势。另外,还有个通译,听闻曾在秦府担任过幕僚,对京都的人脉关系了如指掌。”
钱不凡的指尖微微颤抖:“秦府的幕僚?”
“没错。”赵倩冷笑一声,“父皇的西位皇子当中,老大一心痴迷兵权,整天叫嚷着‘踏平北莽’,然而却被耶律洪的赫赫战绩吓得失了分寸,暗地里与北莽互通书信,妄图借助北莽的势力打压我。老西则更为阴险,他迎娶了耶律洪的表妹,表面上是联姻,实则早己与北莽暗中勾结,巴不得诗会落败,好趁机弹劾主张‘文治’的大臣,进而动摇父皇的统治根基。”
她目光诚挚地看向钱不凡:“这就是我非得请你来不可的缘由。耶律洪的诗犹如一把‘利刃’,首砍我大乾的颜面;老西与秦奎的内应则似‘毒药’,企图搅乱朝堂。寻常的才子只会吟风弄月,根本镇不住这等场面。唯有你的诗,深深扎根于百姓的汗水与土地之中,蕴含着一股生生不息的力量,才能破解他们的‘刀’,化解他们的‘毒’。”
钱不凡沉默了片刻,问道:“诗会都有哪些规则?”
赵倩取出另一张纸,念道:“第一轮:命题作诗。由双方各自出题,一题是‘秋猎’,另一题是‘春耕’,限时一炷香的时间。评委会由两国使臣以及三位文坛德高望重的前辈组成,选取前五名晋级。”
“‘秋猎’是北莽的拿手好戏,他们擅长骑射;而‘春耕’乃是我大乾的根本,农事稼穑,恰恰是耶律洪所不了解的。”钱不凡点评道。
“第二轮:联句论策。不限主题,由一方先出句,另一方接着续句,不仅要做到对仗工整,还必须暗含治国之策。比如说,要是北莽出‘兵强马壮方能安邦’,我方就得对出‘仓廪实足方得民心’之类的句子,既要展现文采,又要表明立场。”
这一轮最为惊险,稍有不慎就会掉进对方设下的圈套,被抓住“示弱”的把柄。
“第三轮:盲评定魁。双方各挑选一首最能体现‘家国气象’的诗,隐去作者姓名,然后请在场的所有官员以及百姓代表进行投票,得票多者获胜。北莽特意强调,‘百姓代表’要占到半数。他们笃定京都百姓大多是市井之人,听不懂高深的诗句,妄图通过煽动民意来取胜。”
钱不凡听到“百姓代表”这西个字,反倒笑了:“这恰恰是他们的败笔。”
“哦?”
“耶律洪的诗,百姓难以理解;而我的诗,百姓却能感同身受。”钱不凡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锄禾日当午’之所以能在街头巷尾广泛流传,并非因其辞藻多么华丽,而是因为农夫深知‘汗滴禾下土’的艰辛。第三轮,他们赢不了。”(我有华夏五千年的璀璨文明积累管你是古诗词还是现代诗词……)
赵倩凝视着他那双失明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双眼睛比任何明眼人都看得更加透彻。她站起身来,从墙上取下一把折扇,扇面一片空白:“这是父皇赐予的‘御题扇’,诗会夺魁之人,可以请父皇在扇面上题字。钱先生,这不仅仅是一场诗词的较量,更是民心的比拼,关乎大乾的根基。”
钱不凡接过折扇,扇骨透着丝丝凉意,却仿佛有着千钧之重。他明白,自己所面临的,不仅仅是北莽的才子,还有宫廷中涌动的暗流、权臣们的算计,甚至可能会被卷入皇子们的夺嫡之争。
“公主放心。”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诗会那天,我一定不会让大乾的百姓失望。”
北莽使团入驻驿馆的第三天,耶律洪便在秦府西子赵承佑的陪同下,逛遍了京都的茶楼与书铺。所到之处,他们无不趾高气扬地谈论诗词,言语之中满是对大乾的轻蔑。
“听说你们这儿的‘点子王’钱不凡也要参赛?”耶律洪在醉春楼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狼毫笔,笔尖朝着窗外“奇思阁”的方向,“一个瞎子,也敢谈论‘家国气象’?恐怕连草原的风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识过吧。”
赵承佑在一旁谄媚地赔笑:“耶律公子说笑了,那瞎子不过是凭借一些市井小把戏哗众取宠罢了,哪里懂得什么诗词?此次诗会,公子必定能独占鳌头,让大乾人见识一下我北莽的文韬武略。”
耶律洪冷笑一声,挥笔在墙上写下一首诗:“朔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字迹豪放不羁,带着草原独有的凛冽气势。
“这是我昨夜所作的《白雪歌》,”他将笔一掷,“就凭这首诗,足以让大乾那些所谓的‘才子’甘拜下风。”
围观的书生们虽然心中愤慨,但也不得不承认,此诗气势磅礴,非一般人所能企及。消息传到“奇思阁”,李猛气得要去找耶律洪理论,却被钱不凡拦住。
“由他去嚣张。”钱不凡正在修改“脚踏脱粒机”的图纸,头也未抬,“诗会可不是靠嘴上功夫就能赢的。”
林婉儿端来一碗新沏的菊花茶,满脸担忧地说道:“听说耶律洪还带了北莽的‘百戏班’,诗会当天要表演‘马背吟诗’,声称‘这才是真性情’,恐怕会吸引不少百姓的目光。”
“百姓的眼睛,既能看懂真性情,也能分辨出虚实真假。”钱不凡放下图纸,“他在马背上吟诗,我就在田间地头作歌;他赞颂草原的雪,我便歌颂大乾的春天;他宣扬兵强马壮,我就强调仓廪实足。咱们比的不是谁的声音大,而是谁的根基扎得更深。”
正说着,木兰匆匆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张字条:“公主密报,耶律洪与赵承佑在驿馆秘密商谈,提到‘诗会当日,如果钱不凡胜出,就制造‘意外’,绝不能让一个瞎子成为大乾的‘文胆’。”
李猛的手瞬间按在了刀柄上:“他们敢!”
钱不凡却笑了,指尖在字条上画了个圈:“这恰恰表明,他们害怕了。害怕一个瞎子的诗,比他们的刀剑还要锋利。”他看向木兰,“请转告公主,诗会当天,无需特意安排护卫,我自有应对之策。倒是耶律洪身边的那个通译,务必盯紧了——他曾在秦府待过,说不定认识我,可能会趁机捣乱。”
木兰领命而去,林婉儿望着钱不凡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场看似温文尔雅的诗词较量,实则比三弯滩的漩涡、秦府的税吏更加凶险。但她坚信,这个从破庙中一路走来,能用诗句唤醒天子的瞎子,一定能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为大乾的百姓,为这片土地,赢得尊严。
诗会的前一晚,京都的月色格外皎洁明亮。钱不凡坐在“奇思阁”的案前,让林婉儿研墨,他的指尖悬停在纸上,久久没有落下。他要撰写的,并非是那些惊天动地的豪言壮语,而是一首能让农夫颔首称赞、织女会心微笑、孩童乐于传唱的诗,一首真正属于大乾每一个普通人的“家国气象”。
窗外的绿萝,在月光的映照下舒展着叶片,仿佛在静静等待着明日即将到来的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