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章：暴雨将至
老兵修复的短波电台，如同在黑暗汪洋中投下的一枚微弱浮标。那来自“磐石”避难所的沉稳声音，带着地下堡垒的坚固承诺和对西郊沦陷的冰冷宣告，短暂地穿透了城市上空弥漫的绝望噪音。它证实了李修残酷的预言，也像一针强效清醒剂，彻底浇灭了天台上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小刘和小王看向李修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敬畏中还带着恐惧和不解，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盲目的、劫后余生的信服。陈焊工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骂了句“狗日的安全区”，转身拖起角磨机，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劲，吼着小刘和小王去检查通风管道，动作比之前更加麻利。贡献点？那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妈的得先活着！李老板指的路，就是活路！
苏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悸，再次拿起手机。她的声音更加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王经理，听着，首升机！我说的是首升机运输！加价50%！对！所有能找到的抗生素、血浆代用品、手术缝合包…清单上的东西，我全要！两个小时内，必须送到指定地点！钱不是问题！晚一分钟，交易取消！” 她的大脑高速运转，利用“磐石”寻求工程师的信息，反向推断对方可能同样缺乏的医疗资源，在谈判中增加筹码。医生的专业和谈判的犀利，被生存压力逼至巅峰。
老兵则如同磐石般守在电台旁。他粗糙的手指稳定地调节着旋钮，浑浊的眼睛紧盯着信号强度指示灯，耳朵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个微弱的信号碎片，试图过滤掉干扰，锁定“磐石”的频率，建立更稳定的联系。李修赋予他的“全权负责”和修复电台的200点贡献点，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沉甸甸的托付和认可。他的价值，在这冰冷的秩序里，有了清晰的锚点。
只有张海。
他依旧蜷缩在冷却塔巨大的阴影里，冰冷的金属外壳也无法驱散他内心的寒冷和混乱。李修那句“累赘”如同淬毒的冰锥，深深扎进他的自尊。老兵修复电台的沉稳，苏清电话谈判的犀利，陈焊工带着人叮当作响的加固作业…这些声音都在提醒他，在这个刚刚诞生的、冷酷而高效的末世堡垒里，每个人都在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贡献自己的价值。
而他呢？
前世死亡记忆的碎片依旧在脑中翻腾，西郊炼狱的火焰、踩踏的窒息、丧尸的獠牙…但这些痛苦本身毫无价值！李修要的不是他的痛苦，是他痛苦记忆里榨取出来的情报！关于丧尸的弱点？模糊…只记得巨大的噪音似乎能吸引它们…关于危险区域？除了西郊，还有哪里？城市中心的大型医院？那里人最多，肯定最先沦陷…供水系统？好像…好像有报告说丧尸对流动的水源有奇怪反应？记不清了！
更关键的是——王强！赵明！
这两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恨意滔天！但李修要的不是恨，是他们的下落！前世逃亡路上，那两个杂种…他们似乎对坚固的、有独立能源的地方格外执着…银行金库？对！他们提过市中心银行总部的金库！还有…通讯枢纽？对！城北那个废弃的老军用通讯站！他们说那里设备老旧但结构坚固，易守难攻！他们会不会去了那里？！
碎片！全是模糊的碎片！混杂着恐惧、痛苦和巨大的不确定性！他该怎么报告？万一错了呢？李修那冰冷的驱逐威胁绝非戏言！证明价值…他必须证明！
就在张海被混乱思绪撕扯得头痛欲裂时，一种更宏大、更压抑的变化正在悄然笼罩整个城市，也笼罩着天台。
风，变了。
原本凛冽但还算稳定的夜风，不知何时开始变得狂暴而紊乱。呼啸声不再是单调的呜咽，而是夹杂着尖锐的嘶鸣，如同无形的巨鞭抽打着高耸的楼宇。空气变得异常沉重、粘稠，带着浓重的水汽和一股浓烈的、如同铁锈混合着臭氧的怪异气味。
李修猛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黎明那点微弱的鱼肚白早己被彻底吞噬。厚重的、铅灰色的云层如同巨大的、肮脏的棉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西面八方翻涌汇聚，层层叠叠地压向城市。云层压得极低，仿佛触手可及，边缘翻滚着不祥的、深褐色的污浊。光线被急剧压缩，明明应该是清晨，却昏暗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黄昏。
气压在急速下降！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闷感死死攥住了每个人的心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毁灭将至的窒息感。
“要下暴雨了！”陈焊工停下手中的活计，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油污，抬头望着那令人窒息的天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娘的…这云…不对劲！”
老兵也皱紧了眉头，他经历过太多恶劣天气，但眼前这急速汇聚、颜色污浊的云层和骤然下降的气压，透着一种超越自然的诡异。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拐杖。
苏清的通话也被这骤变的天气打断，她忧心忡忡地看向天空：“这种天气…首升机会不会…”
李修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更加冷峻。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翻滚的、深褐色的云层边缘。那不是普通的积雨云！那污浊的深褐色…带着一种诡异的、似曾相识的暗沉…像极了…前世记忆中，那些被高浓度污染尘埃和未知病原体污染过的雨水！
“不是普通的暴雨。”李修的声音如同冰渣，砸碎了众人心中仅存的侥幸，“是污染雨。酸雨、辐射尘、还有…鬼知道里面掺杂了什么病毒或化学污染物。”他指向下方混乱的街道，“看看那些东西！它们不会在乎！但雨水会腐蚀我们的防御工事！会污染露天水源！会侵蚀设备！更重要的是——”
他猛地顿住，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雨水会冲刷掉它们身上大部分的腐臭！会掩盖它们行动的声音！会让它们的嘶吼在雨幕中变得更加难以辨别方向！这雨…是它们的掩护！是它们的进攻号角！”
仿佛为了印证李修的话！
“呜——呜——”
那凄厉的防空警报声，在狂风呼啸中突然变得断断续续，如同垂死挣扎，最后彻底哑火！城市陷入一种更加诡异的、只有风声咆哮的半寂静中。
紧接着！
“嗬——！！！”
“吼嗷——！！！”
楼下！小区里！街道上！
那些原本就无处不在的丧尸嘶吼声，在警报停歇、气压骤降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药剂，陡然拔高了数个量级！不再是零散的嚎叫，而是汇聚成一股股更加密集、更加狂躁、更加充满攻击性的声浪！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即使隔着厚厚的楼板和被焊死的铁门，也清晰地灌入每个人的耳膜！
“砰！砰！砰！砰！”
撞击铁门的声音骤然加剧！不再是之前那种混乱的抓挠和推挤，而是变成了有节奏的、如同重锤擂鼓般的疯狂撞击！每一次撞击都让厚重的铁门和后面焊死的钢筋栅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框边缘的混凝土簌簌地落下细小的粉尘！
“它们…它们疯了？！”小刘惊恐地尖叫，死死盯着那扇在狂暴撞击中剧烈震颤的铁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破开！
“不！”李修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是这天气！这该死的低气压和即将到来的污染雨！刺激了它们！让它们更加狂暴！更加…有组织性！”
仿佛为了印证这可怕的猜想！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即将到来的雷霆，而是来自他们楼下！似乎是某层楼的防火门被硬生生撞开的声音！紧接着，更加混乱的尖叫、奔跑声、绝望的哭喊和丧尸兴奋的嘶吼混合在一起，如同沸腾的油锅，猛地从下方炸开！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他们正下方几层！而且，正迅速向上蔓延！
“它们在强攻楼梯间！”老兵沙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猛地站起身，反握的拐杖横在身前，“目标…可能是这里！”
“加固组！”李修厉声咆哮，压下心头的惊涛，“陈焊工！放弃检查！带上所有钢筋！钢板！给我把那扇门！门框！还有门两侧的墙壁！能焊的地方！全部加厚！加死！用最快的速度！不惜代价！”
“明白！”陈焊工眼珠子都红了，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拖起沉重的螺纹钢筋和角钢就往门口冲，“小刘！小王！搬钢板！快！”
“苏清！”李修转向医生，“立刻清点所有防雨布！塑料布！任何能遮挡雨水的东西！覆盖我们的药品！食物！电台！还有露天存放的所有工具！雨水一旦落下，腐蚀性未知！必须保护好我们的生存物资！”
“好！”苏清立刻冲向堆放物资的角落，动作迅捷。
“老爷子！”李修看向老兵，“电台交给你！务必保护好！同时，警戒！我需要你判断下方冲击的强度和它们突破的可能位置！”
老兵沉稳点头，一手护住电台，一手紧握拐杖，浑浊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楼梯口的方向和那扇被疯狂撞击的铁门。
“至于你，”李修冰冷的目光最后落在张海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最赤裸的、对情报的渴求和最后通牒，“张海！没时间让你慢慢回忆了！”
李修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刀，斩断风雨前的最后一丝犹豫，狠狠劈向蜷缩在阴影里的张海：
“外面那些东西！它们的弱点！它们最怕什么？或者…什么能最大程度干扰它们？！”
“王强！赵明！他们最可能藏身的据点！一个名字！现在！立刻！马上！”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要么拿出价值！要么——”
李修的手指，如同冰冷的枪口，决绝地指向那扇在狂暴撞击中发出濒临崩溃呻吟的铁门：
“——等它们冲进来！你自己去跟它们证明你不是累赘！”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整栋楼都在摇晃的恐怖撞击声，猛地从铁门处炸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一块焊接点不够牢固的钢筋栅栏，在持续不断的、如同攻城锤般的撞击下，硬生生向内弯曲、撕裂！一道足以伸进一只手臂的缝隙，赫然出现！
一只青黑色、沾满粘稠污血、指甲断裂翻卷的腐烂手爪，带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猛地从缝隙中伸了进来！疯狂地抓挠着门内的空气！距离最近的小王，甚至能闻到那爪子上散发出的浓烈尸臭！
“啊——！”小王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连滚爬爬地向后跌倒！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铁门的防御，被撕开了第一道口子！
张海猛地抬起头！那伸进来的腐烂手爪，那近在咫尺的死亡气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混乱的记忆深处！一个被恐惧尘封的画面，伴随着巨大的噪音和流动的水声，瞬间撕裂迷雾，变得无比清晰！
“水！！！”张海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激动而完全变了调，他指着天台中央那个巨大的生活水箱，又指向楼下，“流动的水！巨大的水流声！能干扰它们！让它们…混乱！像无头苍蝇！还有…还有持续的高频噪音！能…能吸引它们！像飞蛾扑火！但也会激怒它们！”他语无伦次，但关键信息如同子弹般射出！
“据点！”他猛地转向李修，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王强！赵明！城北！废弃的…‘信风’军用通讯站！那里！他们前世提过！设备！结构！独立供电！他们一定在那里！”
信息！在防御被撕开的千钧一发之际，终于被逼了出来！
李修眼中精光爆射！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转身，对着正在拼命往门缝缺口处焊接钢板的陈焊工嘶吼：
“陈焊工！分一个人出来！立刻！马上！给我接一条水管！从水箱！接到门口！要最大的流量！快！”
他同时对着老兵咆哮：“老爷子！有没有办法！制造持续的高频噪音？！越刺耳越好！”
老兵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猛地放下护着的电台，几步冲到那堆从B2带上来的杂物旁，翻找出一个老旧的、喇叭口都变形了的消防警笛！他扯过电线，动作快如闪电地找到天台照明电闸的备用接口！
“滋滋…呜——！！！”
一阵极其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耳膜的高频警笛声，猛地炸响！瞬间压过了风声、撞击声和丧尸的嘶吼！那声音如同无形的钢针，狠狠刺向门缝外疯狂拥挤的尸群！
几乎同时！
“哗啦——！！！”
一股粗壮的水柱，被陈焊工和小刘用消防水带和临时找到的PVC管粗暴接通，从巨大的水箱中猛烈喷涌而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和哗哗的轰鸣声，狠狠灌进门缝外那狭窄、拥挤的楼梯间！
水柱冲击在腐烂的躯体上！刺耳的警笛声疯狂地刺激着它们仅存的听觉神经！
“吼…嗬…嗷！！！”
门外丧尸的嘶吼声瞬间变得极其混乱！那有节奏的、如同重锤般的疯狂撞击，陡然一滞！伸进门缝的那只腐烂手爪也猛地缩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狂躁、但失去了统一目标的混乱推搡和嘶鸣！水流声和噪音似乎打乱了它们脆弱的感知和攻击节奏！
成功了！虽然只是暂时的干扰！
“焊死它！快！”李修对着浑身湿透、正在争分夺秒焊接缺口的陈焊工和小刘厉吼！
陈焊工脸上混杂着水流和汗水，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炭火，焊枪喷射出炽热的蓝焰，狠狠压向那被水柱暂时冲开的缝隙边缘！钢铁在高温下熔融、结合！
就在这时！
“噼啪——！！！”
一道惨白的、如同巨树根须般狰狞的闪电，猛地撕裂了铅灰色的厚重云层！瞬间将昏暗的天地映照得一片惨白！紧随而来的，是滚滚的、仿佛要震碎大地的恐怖雷鸣！
“哗——！！！”
积蓄到极限的暴雨，如同天河决堤，终于轰然倾泻而下！不是雨滴，而是狂暴的水鞭！浑浊的、带着深褐色污迹的雨水，如同瀑布般从漆黑的天空疯狂浇落！瞬间将整个城市，连同这座孤岛般的天台，彻底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雨幕和末日交响之中！
污染雨，降临了！
冰冷的、浑浊的雨水狠狠砸在李修的脸上，带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和化学药剂混合的怪味。他抹了一把脸，透过狂暴的雨幕，看向那扇在噪音和水流干扰下暂时稳住、正被陈焊工疯狂加固的铁门，又看向远处在雷暴和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城市轮廓。
防御的第一道裂痕，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勉强焊住。
但暴雨己至。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而张海吐露的那个名字——“信风”通讯站，如同黑暗中亮起的一盏灯，也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了李修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