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留下的日记本,锁孔里塞着一根针。
程默蹲在阁楼的樟木箱前,指尖轻轻拨弄那本皮质日记本上的铜锁。箱子是今早从西厢房挪出来的,积了十年的灰,一掀开就呛得他咳嗽。
日记本很旧,棕褐色的封皮己经皲裂,边角磨损严重,像是被人反复过。锁很小,但锁眼里横插着一根细针,针尖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
窗外,老槐树的影子斜斜投在地板上,枯枝在风中轻叩窗棂,发出指甲刮擦般的声响。
程默犹豫了一下,捏住针尾,缓缓抽出——
“咔。”
锁簧弹开的声响在寂静的阁楼里格外刺耳。
2
日记的第一页写着母亲的名字:“林素心”,字迹娟秀工整,但墨色己经褪成淡褐色。
翻到第二页,程默的呼吸微微一滞——
“民国三十七年,程门吴氏吊死在西厢房,着红衣,面目俱毁。公公说,这是程家的债……”
再往后翻,母亲的笔迹越来越潦草,有些地方甚至被水渍晕开,像是泪痕。
“建国今日带回一个铜铃,说是镇宅用,可我夜里听见它在哭……”
“小默今日在槐树下玩,回来时脚踝上多了道红痕,问他却说不出所以然……”
“七月十五子时,以发为线,绣魂衣于槐下。这是最后的法子了……”
程默的手指顿住。
“绣魂衣”?
他迅速往后翻,却发现接下来的几页被整齐地撕掉了,只留下锯齿状的纸边。
首到最后一页——
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滑落出来。
3
照片上的小男孩约莫六七岁,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站在老槐树下咧嘴笑着。
是童年的程默。
他的右手腕上系着一根醒目的红线,红得刺眼,像是刚刚浸过血。
而在他身后,树影里隐约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脸被什么东西狠狠刮花了,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残影,但身形纤细,像是女子。她的手臂向前伸着,似乎正搭在小程默的肩上。
程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不记得这张照片。
更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手腕上系过红线。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
“替身未成,再等一轮。”
4
夜深了。
程默将日记本放在床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窗外,血月被乌云遮蔽,只剩下一圈朦胧的光晕。
他刚闭上眼,就听见“沙沙”的翻页声。
猛地睁眼——
床头的日记本正在自己翻页。
空白的纸页上,缓缓浮现出暗红色的字迹,像是有人蘸着血,一笔一画地书写:
“铃响时,替身死。”
字迹未干,血珠顺着纸页滑落,在床单上洇出一朵诡异的花。
程默伸手想合上日记本,指尖刚碰到纸页——
“啪!”
书页猛地合拢,夹住了他的手指。
一阵剧痛袭来,他抽出手,发现指腹被纸页划开一道细口,血珠渗出,滴在了日记本的锁孔上。
铜锁“咔哒”一声,自己扣上了。
5
程默一夜未眠。
天亮时,他再次翻开日记本,却发现昨夜浮现的血字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床单上的血迹还在。
更诡异的是,照片上那个被刮花的人影,似乎比昨天更清晰了一点——
现在能隐约看出,她穿着一件旧式的对襟衫,袖口绣着缠枝花纹。
和西厢房缝纫机上那块红布的纹样,一模一样。
6
程默带着照片去找村里的老裁缝。
老人眯着眼看了半晌,突然脸色大变,哆嗦着将照片推回来:
“这、这是‘阴绣娘’的衣裳……早该绝迹的手艺……”
“什么阴绣娘?”程默追问。
老裁缝的嘴唇颤抖着,浑浊的眼珠左右转动,像是怕被什么听见:
“用死人头发绣往生衣的……都是给横死的人穿的……”
他猛地抓住程默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皮肉:
“你娘……是不是七月十五走的?”
程默的血液瞬间凝固。
母亲去世那天,确实是农历七月十五。
中元节。
7
当夜,程默被一阵细微的“沙沙”声惊醒。
他睁开眼,看见日记本悬浮在床尾,书页疯狂翻动,像是被无形的手粗暴地翻阅。
最后停在一张空白页上。
血字再次浮现,这次更加狰狞:
“你逃不掉的。”
字迹未干,窗外突然传来“叮——”的一声轻响。
像是……
铜铃被风吹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