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从槐树根下渗出来的。
程默跪在泥泞的地上,手指深深插进潮湿的土壤。昨夜暴雨冲刷后,老槐树周围的地面塌陷出一片不规则的凹陷,暗红色的液体正从裂缝中缓缓渗出,混着雨水,在树根处汇成一片猩红的水洼。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殖质混合的腥气,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下腐烂。
程默的指尖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拨开湿黏的泥土,一节苍白的指骨露了出来——无名指,指节纤细,根部套着一枚被泥浆糊住的戒指。
母亲的婚戒。
程默的呼吸凝滞,手指颤抖着擦去戒指上的污泥。内圈刻着的名字己经被利器刮花,但依稀能辨认出"程"字的一角。
"果然在这里……"
七叔公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程默猛地回头。老人撑着黑伞站在雨幕中,脸色比天色还要阴沉。
"您早就知道?"程默的声音嘶哑。
七叔公没有回答,目光落在指骨上:"你妈临死前,自己剁了这根手指。"
2
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砸在槐树叶上,发出类似鼓掌的声响。
程默跪在泥水里继续挖掘,很快又挖出几块碎骨——指节、腕骨、半截尺骨,全都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像是被某种毒素长期浸泡。
"她为什么这么做?"程默抬头质问七叔公,"为什么要埋自己的骨头?"
老人沉默片刻,突然指向槐树洞:"你听。"
雨声中,树洞深处传来清晰的女子低语:
"还差最后一件衣裳……"
声音沙哑潮湿,像是从很深的地底传来。
程默的瞳孔骤缩——那是母亲的声音。
七叔公的拐杖重重戳进泥里:"三十年前,你妈发现真相后,想斩断契约。她按古法自断一指,埋在树下镇邪……"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老人惨白的脸:"可惜晚了。"
3
程默的指甲缝里塞满黑泥,他发疯似的刨开树根周围的泥土。随着挖掘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碎骨暴露在雨水中——肋骨、椎骨、甚至半块残缺的颅骨。
所有骨头都呈现诡异的青黑色,表面布满细密的孔洞,像是被树根穿刺过无数次。
"不是我妈的。"程默突然抬头,"这些骨头太小了……是孩子的!"
七叔公的嘴唇颤抖起来:"你……真想知道你妹妹在哪吗?"
雨幕中,槐树的枝条突然剧烈摇晃,树洞里的女声变成尖利的哭嚎:
"不许说!"
一根粗壮的树根破土而出,像鞭子般抽向七叔公。老人踉跄后退,胸口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4
程默扑向树根最密集处,双手鲜血淋漓地扒开盘根错节的根系。
在树根最深处,一具小小的骸骨终于显露全貌——
不到一米的骨架蜷缩成胎儿状,每根骨头都被树根缠绕。头骨天灵盖上钉着七根生锈的长针,针尾系着褪色的红线。骸骨的手腕上,套着个小小的银镯子,上面刻着:
"程氏小妹 长命百岁"
程默的眼泪混着雨水砸在骨头上。恍惚间,他看见一个穿红肚兜的小女孩站在雨里,歪着折断的脖子对他笑:
"哥哥终于找到我啦……"
她的身体突然裂开,无数红线从伤口中喷射而出,瞬间缠住程默的西肢。
5
七叔公挣扎着爬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剪断镯子!快!"
程默的手指刚碰到银镯,所有树根突然暴动起来。地面剧烈震动,槐树洞里喷出大量黑红色的液体,瞬间将周围染成血海。
"来不及了……"七叔公突然惨笑,"她醒了。"
骸骨上的红线突然全部绷首,另一端连接着程默的血管。他的皮肤开始浮现树皮般的纹路,指甲变黑变硬,像树根般向泥土里生长。
树洞深处,一件崭新的红衣缓缓浮出,在雨中猎猎作响。
6
程默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听见两个重叠的声音——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快逃!"
妹妹银铃般的笑声:"欢迎回家。"
他的最后一瞥,是七叔公举起剪刀冲向自己的画面。
然后世界陷入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