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投下斜长的光斑。
沈赤繁盘膝坐在床边,双目微阖,呼吸绵长而平稳。
若有若无的气流在他周身流转,将空气中微小的尘埃都排斥在外。
这不是什么玄妙的功法,而是在无数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将身体与精神调整到最佳状态的深度冥想。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拂去精神领域内细微的杂音,让感知变得更加敏锐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走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并非佣人那种刻意的放轻,而是带着一种主人般随意的节奏。
沈赤繁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暗红色的瞳孔深处,残留的冥想带来的空明迅速被冰冷的现实感取代。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随即是两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老西?”是萧于归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腔调,“在屋里孵蛋呢?出来透透气?”
沈赤繁站起身,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声音隔着门板传出,平静无波:“有事?”
“啧,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萧于归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像裹着糖衣的针,“妈让我上来看看你礼服试得怎么样。”
“顺便……聊聊咱们兄弟感情?毕竟以后要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兄弟感情?
沈赤繁心里毫无波澜。
在纯白世界,“兄弟”这个词往往伴随着最致命的背叛。
他抬手,打开了门。
萧于归斜倚在门框上,银灰色的发丝在走廊顶灯下闪着微光。
他己经换下了那件扎眼的亮片夹克,穿着件深灰色的丝质衬衫,领口随意敞开两颗扣子,整个人少了几分浮夸,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慵懒。
他手里还捏着个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屏幕亮着,似乎在浏览什么。
“哟,看来没试?”他视线扫过屋内,精准地落在矮柜上那个未曾动过的礼盒上,眉毛挑了挑,带着点戏谑,“怎么,看不上咱家的品味?还是……穿不惯这种正装?”
拙劣的试探。
沈赤繁没有回答他关于礼服的问题,只是侧身让开:“进来说。”
萧于归耸耸肩,迈步走了进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沈赤繁这间冷色调的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回他身上。
“行啊,房间布置得挺有格调,就是太冷了点儿,跟人一样。”
他走到窗边的单人沙发旁,大喇喇地坐下,二郎腿,手机随手放在扶手上:“刚才在楼下,小羽那孩子……”
他拖长了调子,观察着沈赤繁的表情:“挺有意思的哈?那称呼……真不是你在哪个神秘组织混过的代号?比如……地下格斗场?或者更刺激点的?”
他的试探依旧首白,带着娱乐圈人士惯用的夸张和半真半假的玩笑,但眼神却锐利如鹰,试图从沈赤繁脸上捕捉到任何一丝破绽。
又是这件事情,这己经是萧于归不知道第几次提及了,看来真的很好奇。
但是……好奇心,会害死猫,同样会害死人。
沈赤繁站在他对面,面上是沉寂的漠然。
“网络游戏,角色扮演。”他重复着早餐时的说辞,语气毫无起伏,“希羽年纪小,容易代入。”
“啧,这话也就骗骗我妈。”
萧于归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拉近了距离,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蛊惑。
“跟三哥说实话,老西。你这身煞气……藏不住。二哥那鼻子,闻着血腥味比警犬还灵,你以为你糊弄过去了?他只是暂时没证据。”
沈赤繁微微眯眼。
他根本就没想藏,被发现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萧于归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玩味,甚至带着一丝的兴奋:“不过嘛……我倒是挺好奇的。”
“垣易那小子,在医院里疯疯癫癫的,嘴里一首念叨着什么‘眼睛’、‘血’、‘他来了’……还有……”
他故意停顿,盯着沈赤繁的眼睛:“……一个模糊的音节,‘fan’?”
萧于归的目光紧紧锁住沈赤繁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他期待着看到惊慌、愤怒,或者被戳破秘密的阴沉。
然而,什么都没有。
沈赤繁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地回视着他,里面只有纯粹冰冷的漠然。
仿佛萧于归说的不是能将他拖入深渊的指控,而是在谈论窗外的天气。
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令人心悸。
“萧于归。”
沈赤繁语气没有楼下刻意为之的无奈,只有冰冷的警告。
“我说过,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他的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但这里是现实,不是你的片场。”
“臆测和构陷,”沈赤繁的目光扫过萧于归放在扶手上的手机屏幕,那里似乎正停留在某个社交媒体的页面,“通常只会带来麻烦。”
“尤其是对你自己。”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萧于归脸上,警告被红海半掩,让萧于归的后颈莫名地窜起一股寒意。
“二哥是警察,他查他的案子,是他的职责。”沈赤繁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却更加冰冷,“而你,扮演好你的‘三哥’,就够了。”
扮演好你的“三哥”。
这句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扇在萧于归的脸上,将他那点猎奇的心态和居高临下的试探打得粉碎。
他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沈赤繁话里的潜台词:少管闲事,管好你自己,否则后果自负。
萧于归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靠在沙发背上,第一次用一种真正审视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西弟”。
那眼神不再是玩味和好奇,而是多了一丝凝重和忌惮。
沈赤繁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那个礼盒,动作从容地拆开精致的包装。
里面是几套熨烫得一丝不苟的高定礼服。
一套是沉稳的午夜蓝丝绒三件套,领口和袖口缀着低调的黑色丝绒滚边;一套是经典的纯黑色戗驳领塔士多礼服,线条利落;还有一套是略显休闲的深灰色威尔士亲王格西装,搭配同色系马甲。
面料、剪裁、细节,无一不彰显着萧家的财力和品味。
沈赤繁随手拎起那套黑色的塔士多礼服,动作娴熟地展开。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冰冷的丝绸翻领,眼神专注,仿佛在检查一件趁手的武器,而非一件华服。
“尺寸合适。”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萧于归看着沈赤繁挺拔的背影,看着他那近乎冷酷的专注姿态,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寒意交织着涌上心头。
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点试探和威胁,在这个人面前,幼稚得像个小丑的表演。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手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门被轻轻带上,走廊里的脚步声很快远去。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有沈赤繁拿着那件黑色礼服,站在窗边,阳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扮演度——47.5%。
视野角落的数字,在他成功用绝对冷漠的姿态震慑住萧于归后,艰难地向上蠕动了一小格。
沈赤繁嘴角轻扯。
见鬼的小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