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
背影她都不敢认，这会是她的小言。
鲜血淋漓，亦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牙关颤抖到说不出完整的话，胡涵儿拼命挣脱。惊诧捂住嘴，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
下一步迈出，胆怯的停顿住。
她不去，不看到，就不会有事，那就有可能不是小言啊..........
直到他撑不住倒在地上，她瞬时耳鸣，轰一声有什么悄无声息的庞然大物塌了。
这些人闯入家里的时候，她们都在屋子里一块儿聊天。
母亲前几日说了，不安全，所以大家都要住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为了安全着想。
婢女尖叫声闯进来，大喊出事了，快跑。
大哥不在家，她们躲在父亲身后，逃窜。
可她们懵到无处可逃，被小厮们护住跑出去，那帮人就冲着她们而来。
律法规定不可以训练超过数量会武功的小厮，胡家也就允许养不到十人。
眼见着他们一个个被活活捅死，根本抵挡不住。
小言从来没有碰过剑，捡的是地上别人的，却护住她们整整一刻钟。
她还以为..........还以为小言是有天赋呢。
还沾沾自喜了一小会儿。
原来，他赌上的是性命。
“小..........言。”
胡涵儿缓缓伸手，碰向他的脸。
视线里倒影出他微微张口艰难喘息的模样，他澄澈的黑眸第一次正大光明的看着她，第一次没躲开她的直视。
小言艰难扯了下唇角，感受她第一次摸他的脸。
不死不伤的坚定是高墙，支撑他等到她们安全，一切结束的那一刻。
蠕动唇齿，张口没说出声的二字，是小姐。
终于，可以把命还给小姐了。
值。
她也不用再考虑，嫁人后他该何去何从。
他今后也不用在胡府里等待，盼着一年又一年，小姐今年会回家探亲吗？会回来吗？
还会记得他吗？
“不，不行，你不许死，我没同意。”
咬牙压下眼眶里续满的泪水，胡涵儿摆出凶巴巴的脸色。
往日她一瞪眼，小言什么都会为她做，小言很听话的。
这次也必须听她的！
她已经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受伤了，身上四处都是鲜红，他如同被从血水中捞出。
唇中溢出鲜血，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她。
满目唯剩下诀别，漏出的情绪她知道这个叫依依不舍。
小言很少将情绪写在脸上，他常是低顺的。
她骂他时，打他时，生他气的时候，他总是安安安静的，不管什么时候都在她身后。
胡涵儿伸手狠狠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只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他好冷，显得她手很暖和。
他努力歪头，追随上她的手，似乎渴望。
胡涵儿没再收回手，捧住他的脸，“我不会原谅你的，你记着。我恨你，我会恨死你，我以后每一天都恨你。”
喉结滚动，溢出声呜咽，小言嗯了声。
小姐掉眼泪，小姐说的不是真心话，他知道。
“出什么事了？”
许明远在外就医，茫然的从门口走到这里，感觉到不对，赶紧跑过去。
蹲下他甚至不知道现在能做什么，束手无策的四下看了看，因为人肯定............
“救救他，求你了救救他。”
不可一世的娇小姐，低语祈求。
很轻的声音被风吹散，她的手紧紧抓上他衣袖，宛若唯一的希望。
许明远结舌，眼前人满脸泪水，哀戚的眼眸渴求，“我，没办法。但胡小姐，遗忘才是分别，死亡不是。”
胡涵儿扑一下笑出来，眼泪难以控制的滚落。
她十六岁了，她不是傻子！
不是别人糊弄两句，就可以抹去的事实。
她知道死亡的意义，“小言你看看我，不要。我以后不欺负你了，还不行吗？我们说好明天去买方糕的。”
他瞳孔逐渐模糊，唇色苍白，胸口的起伏微弱，身上越来越冷。
胡涵儿不停的摇头，心被拉扯开，灌入寒风。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哭，或许是即将要失去一个朋友，一个...........好像也没那么重要的朋友。
“小言，”她的声音仿佛在远方来，小言眨了眨眼。
“疼不疼？”
他没有力气回答这个问题，失血过多的死法很漫长，也很痛苦，但小言很感谢。
请原谅他的贪婪，多看小姐几眼，也就这么一次了。
不算玷污了小姐，也不算冒犯，对不对。
胡涵儿用力握住他的手，轻轻搓了搓，想传给他点温度。
不断的唤他，妄图向将往后的岁月赊账。
“小言，你好起来我送你个礼物。”
她看着他缓缓停止呼吸，闭上眼，手从她手中滑落。
小言输给她这么多次，这一次彻彻底底的赢了。
长久，胡涵儿抹了把被泪水洗的脸，站起。毫无表情的脸庞，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人。
“没用的东西。”
然后转身离开，背影高挺纤细，一如初见时那个富贵的娇娇小姐。
宋宁目视胡涵儿的背影走进房间消失，垂眸望向小言。
她在所有人面前永远是高傲美丽的，这么一次绝望失态留给了他。
或许，有些人出现在生命里只能陪你走一程，你除了心怀感谢，什么也做不了。
白黎哭红了脸，埋头在寒山怀里抽泣。
在她的生命中，为数不多认识的人里，从来没有谁离开过。
这是第一次她亲眼见证生离死别。
昨日还跟在胡涵儿身后，提着她的裙摆，陪她蹲在池边用白面喂锦鲤的人，如今孤零零的躺在那。
心里不禁担心，他们会不会有一日走到这一步。
如果的话，拜托死掉的一定要是她。
她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承受寒山离开，不如做那个离开的人。
留下的人，才可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