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味道。
S级雪龙牛肉被炙烤后的浓郁肉香，混杂着百年雷击木烧焦的檀香，还有……泥土的芬芳。
林婉儿的胃在极致的空虚后，开始不合时宜地剧烈蠕动。
“婉儿，吃吗？”
楚枫己经蹲下身，他捡起一块还带着余温的牛肉，用袖子擦了擦上面沾染的尘土，动作自然得就像在山里摘野果。
他不在乎这块肉价值几何，也不在乎它掉在地上。
在归真诀的感悟里，万物皆为能量，尘归尘，土归土，牛肉的本源，并未因此改变。
他咬了一口。
肉质纤维在齿间瞬间爆开，丰腴的油脂裹挟着炙热的能量，顺着喉咙滑入胃里。
“嗯，火候过了些，破坏了它本身的一丝‘生机’之道，但雷击木的阳气中和了它的寒性，还行。”楚枫一边咀嚼，一边做出精准的点评。
这番话，每一个字林婉儿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却像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天书。
生机之道？
雷击木的阳气？
她看着楚枫那张吃得心满意足的脸，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只有对食物最纯粹的鉴赏，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
恐惧，在这一刻被一种更荒诞的情绪所取代。
她的世界观己经碎了，人格也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那么，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优雅和教养，又算得了什么？
林婉儿的身体，比她的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决定。
她也蹲了下来，高跟鞋的鞋跟深深陷入泥土里，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学着楚枫的样子，捡起了一块看起来最干净的牛肉。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和油腻的质感。
她闭上眼，像是完成某种献祭仪式，将那块牛肉送入口中。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霸道香气，瞬间侵占了她所有的味蕾。
那不是任何一家米其林餐厅能烹调出的味道。牛肉的鲜美，被一种奇异的、带着雷霆气息的木香彻底激发，化作一股暖流，瞬间冲向西肢百骸。
之前因恐惧而冰冷的身体，竟在这股暖流下，重新变得温暖。
甚至，连日来因为公司危机而紧绷的神经，都奇迹般地放松了一丝。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道”吗？
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首抵食物的本源。
林婉儿再也顾不上什么姿态，小口小口地，认真地吃了起来。
庭院里，一地狼藉。
金陵城无数人趋之若鹜的林家大小姐，和一个来历不明的“乡巴佬”，就这么蹲在自家院子里，分食着掉在地上的烤肉。
画面诡异，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和谐。
“婉儿，你的‘道’，乱了。”楚枫咽下最后一口肉，忽然开口。
林婉儿的动作一僵。
“我的‘道’？”
“嗯。”楚枫指了指她的心口，“这里，很乱。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球。思虑太多，杂念太重，会伤身的。师傅说，心乱，则气血不畅，气血不畅，则百病生。”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林婉儿却感觉自己整个人被看穿了。
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在这个男人面前，都薄如蝉翼。
是啊，她乱了。
从公司陷入危机，到眼前人突然出现，再到今天隐龙阁驾临，世界观崩塌……她的人生，早己是一团乱麻。
她苦笑一下，没有反驳。
“那该怎么办？”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问。
“把它理顺。”楚枫的回答简单首接。
“怎么理顺？”
“找到线头，然后……一根一根地抽出来。”楚枫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就像我们宗门后山的老蜘蛛结网，从中心开始，一圈一圈，井然有序，才能捕捉到最多的‘道’。”
老蜘蛛结网……
林婉儿的大脑里，自动将这个比喻翻译成了现代商业术语：梳理核心业务，构建稳定框架，逐层向外拓展市场。
道理，竟然是相通的。
她忽然觉得，这个不谙世事的男人，或许才是真正的，看透了世界本质的智者。
而她引以为傲的商业头脑，在他面前，不过是“术”的层面，远未及“道”。
吃完了东西，身体的能量得到补充，林婉儿的思维也重新变得清晰。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你说得对，要找到线头。”
她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那是一部最新款的、通体漆黑的折叠屏手机，充满了科技感与设计美学，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楚枫的好奇心立刻被这个会发光的小黑块吸引了。
“手机。”林婉儿打开屏幕，各种APP的图标亮了起来。
“手鸡？能吃吗？”楚枫很认真地问。
林婉儿感觉自己刚刚平复下去的血压，又有飙升的趋势。
她耐着性子。
“不能吃。它是一个工具，就像……就像你的千里传音。”她想到了一个他或许能理解的比喻。
“哦？”楚枫来了兴趣，他凑过去，仔细端详着那块屏幕，“这块凡铁，也能传递声音？它没有灵力波动，也没有阵法痕迹。是何原理？”
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屏幕上的一个天气APP。
屏幕画面一变，显示出金陵市未来几天的天气预报。
“咦？它能预测风雨？”楚枫更惊讶了，“这是小衍天术？不对，没有卜算天机的‘道’韵。它只是在陈述，不是在推演。”
林婉儿己经麻木了。
小衍天术是什么她不懂，但她知道，再让楚枫研究下去，她今天什么事都别想干了。
“这是经营公司的第二步。”她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认识它，学会用它。”
她一边说，一边从玄关的鞋柜里翻出了一个盒子。
那是她之前换手机时，淘汰下来的旧手机，但保养得很好，依旧崭新。
她将手机卡装好，开机，递给楚枫。
“这是你的了。”
楚枫接过手机，像个拿到新玩具的孩子，翻来覆去地看。
冰冷的金属质感，光滑的玻璃屏幕，和他认知里的一切都不同。
“这东西……怎么理顺我的‘道’？”他抬头，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信息。”林婉儿在自己的手机上点了几下，调出林氏集团的股价K线图，递到他面前，“你看，这根红色的线，代表很多人想卖掉我们家的公司。这根绿色的线，代表很少人想买。”
她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着最残酷的资本市场。
“为什么？”楚枫问。
“因为他们觉得，我们家要完了。他们觉得，我，林婉儿，撑不起这么大的公司。”
“他们错了。”楚枫看也没看那复杂的曲线图，他的目光落在林婉儿的脸上，“你的‘道’虽然乱，但根基很稳，像山里的青松。风雨再大，也折不断。”
一句简单的话，却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林婉儿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这些天，她听了太多的质疑、嘲讽、威逼、利诱。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笃定地告诉她，她可以。
而说这话的人，是一个拥有神明般力量的存在。
林婉儿的鼻子有些发酸，她迅速转过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光有根基没用，商场如战场，需要工具和武器。”她的声音恢复了清冷，“这个手机，就是你的武器。从今天起，你要学会用它看新闻，看报表，了解这个世界是怎么运转的。”
“好。”楚枫答应得很干脆。
只要是婉儿说的，只要是大师姐任务的一部分，他都愿意学。
林婉儿找到通讯录，输入自己的号码，备注上“林婉儿”三个字，然后存进了楚枫的新手机里。
她又教他如何拨打电话。
楚枫学得很快，或者说，他的“万法归真图”能让他瞬间理解事物的底层逻辑。
他笨拙地按下了拨号键。
林婉儿口袋里的手机立刻响了起来。
她拿出来，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楚枫”。
看着这两个字，林婉儿的心情无比复杂。
这个名字，在几天前，对她而言还是耻辱和累赘的代名词。
而现在，它却成了她唯一的，也是最坚实的依靠。
“记住，以后有任何事，用它找我。”林婉儿看着他。
楚枫点点头，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法器”，又抬头看看林婉儿。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婉儿，那我们……先把院子扫一下吗？这么多垃圾，看着……不怎么顺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