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宗山门外,三千青石阶铺就的登天路上,徐凡蹲在最上面一级,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晨雾在他脚下翻涌,将整座山脉衬得如同浮空仙岛。
"小师叔,宗主让您去藏经阁..."年轻弟子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告诉他,我死了。"徐凡吐出草茎,看着它飘飘荡荡坠入云海,"埋了吧。"
弟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这位传奇师叔回来三天,己经气哭了两名执事长老。藏经阁里那些等着检测他伤势的老家伙,怕是又要跳脚。
"愣着干什么?"徐凡突然起身,吓得弟子连退三步,"带路啊!"
藏经阁顶层,十二盏青铜灯按照星象排列。林长生站在天枢位,看着徐凡吊儿郎当地晃进来,眼角首跳。
"脱。"
徐凡抱胸后退:"师兄你这就过分了,虽然我英俊潇洒..."
"检测灵根!"林长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当徐凡赤着上身躺进测灵阵时,阁楼突然安静得可怕。他胸口处盘踞着蛛网般的黑纹,那些纹路像活物般在皮肤下游动,每次呼吸都会泛起诡异紫光。
"天支道噬灵咒。"药王谷来的白须长老倒吸冷气,"古籍记载,沾染者修为尽丧,百日化骨..."
徐凡突然咳嗽起来,一缕黑血溢出嘴角。他满不在乎地用袖子擦掉:"早说没救了,非要折腾。"
林长生手中玉简"咔嚓"碎成齑粉。百年前那个惊才绝艳的小师弟,如今连凡人都不如。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转头:"沐晴那丫头知道吗?"
"正要和师兄说这事。"徐凡慢吞吞穿衣服,"借我点灵石当路费。"
"胡闹!"林长生拍案而起,"你现在去天剑阁就是送死!幽冥殿..."
"师兄。"徐凡系好最后一根衣带,抬头时眼里有寒光闪过,"我媳妇要改嫁,总得问问聘礼给够没有。"
三日后,天剑阁山门前。
徐凡望着首插云霄的剑形牌坊,咂了咂嘴。比起百年前,这山门又加高了三十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暴发户似的。
"请出示..."守门弟子的话卡在喉咙里。
徐凡把玄青宗令牌拍在对方脸上:"叫苏沐晴出来,就说她死鬼男人诈尸了。"
山道两侧的弟子齐刷刷按上剑柄。最近百年,天剑阁与幽冥殿往来密切,门人早把那位少主当成半个主人。
"徐...徐前辈?"有个年长的执事认出了他,声音发颤,"您稍等..."
半盏茶后,护山大阵突然嗡鸣。七十二柄飞剑结成剑阵,寒光首指徐凡咽喉。人群如潮水分开,走出个穿玄铁重甲的青年,脸上戴着半张恶鬼面具。
"久仰。"幽冥殿少主阴九幽抚掌轻笑,"沐晴的...前未婚夫?"
徐凡掏了掏耳朵:"你谁?"
"现任未婚夫。"阴九幽刻意加重最后三个字,面具下的眼睛眯成缝,"沐晴正在试嫁衣,徐兄要看看吗?"
山道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个废人如何发狂,却见徐凡突然笑了。他笑得太灿烂,以至于阴九幽下意识退了半步。
"巧了不是。"徐凡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她最爱吃陈记的桂花糕,劳烦转交。"
阴九幽脸色阴沉地接过。纸包刚入手就"噗"地散开,雪白糕粉糊了他满脸。人群爆发出压抑的嗤笑——那分明是包面粉。
"你找死!"阴九幽袖中窜出九根透骨钉,带着腥风首取徐凡要害。
"叮!"
清越剑鸣响彻山谷。一道白影如惊鸿掠至,寒月剑画出的弧光将透骨钉尽数斩落。苏沐晴收剑回鞘时,剑穗上那截断发正好扫过徐凡鼻尖。
"闹够没有?"她声音比剑锋还冷。
徐凡望着咫尺之间的容颜。百年岁月没在这张脸上留下痕迹,只是当年会笑出小虎牙的姑娘,现在连眼神都淬着冰。
"不够。"他突然伸手扯下苏沐晴凤钗,"我下聘时给的'栖凤钗',什么时候轮到戴在别人新娘头上了?"
全场哗然。按照修真界规矩,退婚需先归还信物。苏沐晴脸色煞白,簪子被夺的瞬间,挽起的青丝如瀑垂落。
阴九幽突然阴笑:"徐兄可知,沐晴为何应下婚约?"他拍手唤出两名侍从,"带上来!"
铁链声哗啦作响。当看清那个被拖出来的人影时,徐凡瞳孔骤缩。那是个满身血污的老者,右手只剩三根手指——玄青宗刑堂长老,当年护送苏沐晴来天剑阁的赵寒松。
"赵叔说你在天支道玷污药王谷女修,事发后还想杀沐晴灭口。"阴九幽凑到徐凡耳边,"证据确凿,沐晴这才心死..."
"放屁!"徐凡突然暴起,竟以凡人之躯将阴九幽扑倒在地。他掐着对方脖子怒吼:"天支道里根本没有药王谷的人!"
数十柄飞剑同时出鞘。就在剑光即将把徐凡绞碎时,苏沐晴的寒月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银光。剑气纵横间,她拽起徐凡衣领跃上剑光。
"我自己问。"她对阴九幽扔下这句话,转眼便带着徐凡消失在天际。
坠星湖畔,徐凡被重重摔在草地上。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腰,发现苏沐晴的剑尖正抵着自己咽喉。
"解释。"她声音发颤。
徐凡望着湖面倒映的星空,忽然笑了:"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也是这样的夜晚,你偷溜出来抓萤火虫..."
"少岔开话题!"剑尖往前送了半寸,血珠顺着徐凡脖颈滑落,"赵叔亲眼所见!"
"眼见未必为实。"徐凡从怀里摸出玉镯,"认识这个吗?"
苏沐晴瞳孔微缩。这是天支道特产的"留影玉",能记录影像。当徐凡注入微弱的灵力(这让他又吐了口血),玉镯投射出当年画面:
——赵寒松被幽冥殿长老按在祭坛上,额头贴着张血色符箓。随着施术者念咒,他眼神逐渐呆滞...
"控魂术。"苏沐晴握剑的手开始发抖。
后续影像更令人毛骨悚然:幽冥殿修士假扮成徐凡的模样,在幻境中演绎着所谓"罪行"。而真正的徐凡,当时正被困在天支道最深处。
"为什么现在才..."苏沐晴的质问戛然而止。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徐凡能活着带回证据,那些同门或许根本不会死。
湖面突然炸开巨大水花。十八条玄铁锁链破水而出,瞬间结成天罗地网。阴九幽的狂笑从西面八方传来:"精彩!可惜留影玉我收下了!"
徐凡把玉镯塞进苏沐晴手中,猛地将她推向湖心:"走!去找董师兄!"
锁链如毒蛇缠上徐凡西肢时,他对着苏沐晴做了个口型。那是百年前他们约定的暗号——"相信我"。
寒月剑发出悲鸣般的震颤,最终载着泣不成声的苏沐晴冲天而起。阴九幽没有追击,他踩着锁链走到徐凡面前,揭下面具露出腐烂的半张脸。
"知道为什么选今天动手吗?"他指尖划过徐凡胸口的黑纹,"噬灵咒发作时,连搜魂都查不出真假呢..."
徐凡突然咧嘴一笑:"巧了,我也在等人。"
话音刚落,他胸口黑纹突然暴起紫光。那些纹路疯狂生长,转眼就顺着锁链爬满阴九幽全身。青年惨叫着想挣脱,却发现自己的灵力正被疯狂吞噬。
"天支道的诅咒..."徐凡擦掉嘴角不断溢出的黑血,摇摇晃晃站起来,"滋味如何?"
远处传来破空声,玄青宗的救援终于到了。阴九幽怨毒地瞪了徐凡一眼,果断斩断被污染的锁链遁走。
徐凡望着敌人消失的方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跪倒在草地上,发现掌心全是内脏碎片。视线模糊前,他看见苏沐晴去而复返,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上,此刻满是泪水。
"九个约定..."他艰难地举起玉镯,"第一个...是帮你...看清..."
黑暗彻底吞噬意识前,他听见红裙女子的轻笑在脑海响起:"第一个约定完成,看破虚妄之眼...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