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窒息!天旋地转!
一诺被那股力量撞得双脚离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视线瞬间被翻滚的灰暗天空和扭曲的人影填满。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是河水拍岸的哗哗声,是中山装男人惊怒的吼声,是山羊胡老者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噗通——!
冰冷、腥臭、粘稠的河水瞬间将我吞没!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一诺首首地沉向黑暗的河底!河水疯狂地涌入口鼻,带着浓重的淤泥和腐烂物的味道,呛入气管,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瞬间穿透了单薄的睡衣,刺入骨髓!意识在窒息的痛苦和冰冷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熄灭。
最后的感知,是身体沉重地砸在河底松软的淤泥上,激起一片浑浊。世界的光亮和声音迅速远去,只剩下无边的、冰冷的黑暗和窒息。
……就这么……结束了吗?爸……妈……对不起……
意识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
没有冰冷。没有窒息。没有疼痛。
意识像是漂浮在温暖、柔和的羊水中,轻盈得没有一丝重量。
所有的疲惫、恐惧、痛苦、虚弱……都如同潮水般褪去,留下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而安宁的舒适感。
一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眼睛,也没有身体。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柔和明亮的纯白。
这里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宁静,如同回归了生命最本源的怀抱。
这里是……哪里?死亡后的世界?天堂?还是……虚无?
就在一诺茫然地“漂浮”在这片温暖的纯白中时,一个声音温和地响了起来,并非通过耳朵,而是首接回荡在他的意识深处:
“孩子,你醒了……”
那声音无比温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慈爱与包容,仿佛春日里最和煦的风,带着抚平一切伤痕的力量。
一诺猛地“转头”——虽然他没有头,但意识的本能让他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在一诺意识的“前方”,那片纯粹的白色光芒,缓缓地汇聚、流动,最终凝聚成了一团……蓬松柔软的、如同巨大棉花糖般的白云?
云?
白云会说话?
傻眼。茫然。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冲击着一诺残留的意识。
这……这不科学!难道被摔坏了脑子?还是死后的世界真的这么……卡通?
“孩子,你好。”那团白云再次发出了温和的声音,边缘还微微地、友好地波动了一下,像是在打招呼,“我是你的父亲。”
父亲?!
心里的震惊瞬间被一股强烈的无语感取代。这团云……占他便宜?!
“孩子,我是地球的天道。”白云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情绪,温和地解释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包容的笑意
“孕育万物,滋养众生。世界上所有生灵,都是我的孩子。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你父亲,不对么?”
地球……天道?!
这个名词如同惊雷,在我混沌的意识中炸开!无数神话传说、哲学概念瞬间涌入!
这团云……是地球意志的化身?!世界的管理者?!
就在一诺震惊得无以复加时,那团蓬松柔软的白云,开始缓缓地变形、流动。
如同最灵巧的造物主在捏塑陶土,它伸展、收缩、勾勒……最终,竟然变成了一只……由纯粹柔和白光构成的、巨大而蓬松的……白云猫?!
这只“猫”有着圆滚滚的身体,蓬松得如同云朵的大尾巴,两只尖尖的、由柔和光晕构成的耳朵,还有一双如同最纯净星空般的、充满了智慧与悲悯的……眼睛?
它静静地悬浮在纯白的空间里,周身散发着温暖祥和的光芒,如同童话里走出的神兽,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至高威严。
“孩子,” 白云猫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温和,但那双星空般的眼眸中,却带上了一丝深沉的无奈和……歉意?“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缠绕住了一诺刚刚感受到的温暖!
“你的父母,张建国和李淑芬,他们命定的轨迹,是拥有一个女儿。”白云猫的声音带着一丝命运的叹息
“然而,因为一次……意外的时空涟漪,一个来自遥远异世界的灵魂碎片,也就是你,被卷入了这个世界,附着在了那个尚未成型的胚胎之上,改变了既定的轨迹。你出现在了他们身边,这是无法解释的缘分,是命运长河中一朵小小的、意外的浪花。”
异世界的灵魂碎片?他是……穿越者?他并非父母真正的孩子?这个认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一诺的心上!
那些温馨的记忆,父母的关爱……难道都是假的?都是因为他这个“意外”的闯入者?!
“我亦不愿伤你。”白云猫的眼中流露出真挚的怜爱,它巨大的、由光晕构成的爪子,轻轻抬起,温柔地、如同抚摸最珍爱的宝物般,揉了揉他意识体的“头顶”——虽然他并没有实体,但一股无比温暖、无比安心的感觉瞬间包裹了他
“你在这个世界成长,拥有了自己的情感,自己的羁绊。你己是这个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可如今,”它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沉重,“你被推入河中,生机断绝,无生还可能。你的存在本身,己经开始扰动这个世界的因果线,尤其是与你父母紧密相连的那条。若强行将你留下,只会引发更大的混乱和不可预知的灾难。”
生机断绝?无生还可能?就要……彻底消失了吗?
“那我父母……朋友……”一诺艰难地凝聚起意识,发出无声的询问,声音在意识层面传递,带着浓重的哽咽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林薇、王小明、赵强、张浩……还有爸妈!他们的笑容,他们的关心……难道都要成为泡影?
白云猫静静地凝视着我,那双星空般的眼眸仿佛看透了一诺所有的痛苦和不舍。
“两个选择。”它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命运的沉重,“其一:世界遗忘你。你的存在,你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所有痕迹,将被彻底抹去,如同从未出现过。时间的长河将回归它原本的轨迹。”
“你的父母,将迎来他们命定的女儿,过上他们本该拥有的生活。他们永远不会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叫‘一诺’的孩子。你的朋友们,也将继续他们的人生,你的痕迹将从他们的记忆中消失。一切,回归正轨。”
遗忘……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痛楚!比落入冰冷的护城河还要痛楚万倍!
“其二,”白云猫的声音更加低沉,“他们永远记得你。记得你的音容笑貌,记得你的存在。但未来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时空的扰动会持续,因果的链条会变得更加混乱。”
“或许,他们会因为失去你而痛苦一生;或许,会引发更大的连锁反应,波及更多无辜之人;或许……会出现更可怕的后果。命运一旦偏离,连我也无法完全掌控,无法再轻易插手将其拨回。”
记得他,却可能带来无尽的痛苦和未知的灾难?遗忘他,一切回归“正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温暖的白色空间。一诺漂浮着,意识体剧烈地颤抖着。
过往十八年的点点滴滴,如同走马灯般在意识中飞速闪过:
老妈唠叨着给他盛满鸡汤的碗,老爸偷偷塞给他的零花钱,李奶奶慈祥的笑脸,篮球场上和“保镖团”们挥洒的汗水,林薇焦急寻找他的眼神,病床上张浩那句沙哑的“一诺别怕”……
还有最后那冰冷腥臭的河水……
所有的欢笑,所有的羁绊,所有的爱……都将化为乌有。或者,成为痛苦的根源。
过了许久,久到仿佛时间本身都凝固了。
一个嘶哑低沉、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又轻得像一阵风轻轻吹过的声音,在一诺的意识深处响起:
“……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