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刺耳的忙音,像冰冷的针,扎在活动室仅存的希望上。刘老师那敷衍的“郊区信号不好”和突然断线,在王芳的解读里,蒙上了一层浓重的不祥阴影——深渊的触手,可能己经伸向了通讯层面。伪造签名,这个原本就风险极高的Plan B,此刻更像是在悬崖边上走钢丝,而深渊的冷风,正从下方呼啸吹来。
“郊区?信号不好?骗鬼呢!”张伟一拳砸在桌子上,老旧显示器都跟着晃了晃,“肯定是深渊搞的鬼!他们想彻底堵死我们的路!”
“那…那我们怎么办?”赵小萌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脸煞白,“刘老师联系不上…签名…”
李明蜷缩在角落,刚刚因为找到技术支点而亮起一丝微光的眼神,再次被巨大的不安吞噬。深渊…无处不在…连电话都能干扰…伪造文件被发现的话…后果他不敢想。社恐的本能让他只想逃离,逃离这个越来越危险的漩涡。“算了…躺平吧…” 无声的咒语在心底回响。
“Plan B,继续。”王芳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绝望的沉默。她站起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活动室。“深渊在行动,说明他们怕了。怕我们真的拿到推荐函,怕我们参加秋叶杯。这更证明这条路是对的。风险,必须冒。”
她走到存放社团物品的铁皮柜前,熟练地输入密码(一个极其复杂的组合,显然不是默认密码)。柜门打开,里面除了几本积灰的社团日志和一些杂物,最显眼的就是一个深红色的、印着云海大学校徽和“星海游戏社”字样的圆形塑料公章盒。
王芳小心翼翼地取出公章盒,打开。一枚沉甸甸的铜制公章静静地躺在红色印泥上,象征着社团的“官方”身份。
“公章在。”王芳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只缺刘老师的‘签名’。”
伪造,从理论走向了实质性的操作阶段。空气瞬间凝固。
“怎么…怎么做?”张伟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之前的愤怒被一种混合着紧张和亢奋的情绪取代。伪造公章文件,这可比游戏里冲锋刺激多了!
“签名数据。”王芳走回电脑前,重新开机(物理断网开关依旧关闭,电脑处于离线状态)。她调出之前从学校内部系统(在深渊攻击前短暂连接时)下载到的几份电子版社团活动报销单——那是刘老师之前签过字的。“我需要一个足够清晰的签名样本,进行特征提取和矢量复刻。”
屏幕上显示出几张扫描件。刘老师的签名龙飞凤舞,带着一种慵懒随意的潦草感,笔锋转折处却又有几分力道。王芳放大签名区域,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移动,利用专业图像处理软件(她电脑里居然装了)开始仔细勾勒签名的轮廓,分析笔画的粗细、转折的角度、连笔的弧度。
“这…这能行吗?”赵小萌紧张地凑过来看,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理论上,只要样本足够清晰,复刻精度可以达到90%以上肉眼难辨的程度。”王芳头也不抬,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难点在于,如何让它在打印出来的推荐函上显得自然,而不是生硬的复制粘贴。需要模拟签字的力度和墨水渗透感。” 她的语气像是在讨论一个纯粹的学术问题,但额角渗出的细汗暴露了她内心的紧绷。
李明也忍不住悄悄挪近了一点,社恐暂时被技术挑战的好奇压过。他看着王芳屏幕上那些被拆解的笔画,复杂的路径节点,心里不得不承认,王芳在“造假”这件事上的专业素养,高得可怕。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专注中流逝。王芳的手指在键盘和触控板间飞舞,屏幕上的签名从模糊的扫描图,逐渐被精细的矢量线条取代,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调整、优化。她甚至调出了不同纸张的纹理图,模拟签名落在推荐函纸张上的细微晕染效果。
终于,一个几乎以假乱真的“刘老师电子签名”在王芳的屏幕上生成。她将其拖入早己准备好的推荐函模板PDF中,调整位置,覆盖在“指导老师签名:”那一栏上。
“好了。”王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完成挑战后的冷冽,“现在,需要打印出来,盖上公章,再扫描上传。这是最容易被肉眼识别出问题的环节。”
打印!意味着需要连接打印机!而活动室的打印机…是联网的!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深渊的阴影如同实质,笼罩着那台小小的打印机。
“必须联网打印?”张伟问。
“嗯。无线打印机,必须接入局域网。”王芳点头。
“那深渊…”
“风险极高。”王芳承认,“但这是最后一步。我们只能赌,深渊的监听程序在之前的物理断网和拔线后,没有立刻恢复,或者…赌他们的目标不是实时拦截一份打印文件。”
她看向李明:“李明,我需要你帮忙。用你的本地监控工具,盯紧局域网所有异常数据流。一旦发现任何指向打印机的可疑扫描或嗅探,立刻强制切断打印机电源。”
“我…我…”李明脸色发白,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窒息。要他实时监控、做决策、关键时刻断电?这比让他上台演讲还可怕!但看着王芳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张伟和赵小萌充满希冀(和紧张)的目光,再看看屏幕上那份承载着活动室存亡希望的“推荐函”,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僵硬地点了点头。他颤抖着坐到自己电脑前,打开了那个简陋却高效的本地端口监控界面,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如同最紧张的防空哨兵。
“张伟,你负责物理警戒。守好门,注意外面动静。”王芳继续分配任务。
“得令!”张伟立刻像门神一样站到活动室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
“赵小萌,准备公章和印泥。打印出来,第一时间盖章,然后立刻交给我扫描。”王芳将公章盒递给赵小萌。
“好…好的!”赵小萌双手接过公章盒,感觉像捧着炸弹,小脸绷得紧紧的。
一切准备就绪。活动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固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只有李明电脑屏幕上监控数据流的绿色光点无声跳动,以及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王芳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键盘的【打印】键上。
“准备…三、二、一…打印!”
指尖落下!
“嗡——”
角落里的无线打印机发出启动的轻鸣,指示灯亮起,开始预热。
李明的眼睛瞬间瞪大,死死盯住监控界面!绿色的数据流中,暂时没有出现刺眼的红色威胁标记!打印机正常接收着数据,纸张开始缓缓吐出…
赵小萌屏住呼吸,双手捧着公章盒,随时准备行动。
张伟贴在门板上,警惕地听着走廊的动静。
王芳则紧盯着打印进度条。
第一页推荐函缓缓吐出。白纸黑字,还有那个刚刚“诞生”的刘老师签名,清晰可见。
暂时安全!
赵小萌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推荐函,放在桌面上,打开公章盒。她深吸一口气,学着电视里盖章的样子,用力将沉甸甸的铜章摁在印泥上,再对准签名下方的空白处,稳稳地盖了下去!
“咔哒。”
一声轻响。清晰的“星海游戏社”圆形公章印记,端正地印在了纸上!鲜红的印泥,如同凝固的希望。
“好了!”赵小萌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
王芳立刻接过盖好章的推荐函,快步走到扫描仪旁(扫描仪也是联网的,但风险相对小一些)。她迅速将文件放入扫描仪,启动扫描。扫描仪的灯光亮起,文件被缓缓吸入。
“扫描中…1%…5%…” 进度条缓慢移动。
李明的监控界面上,依旧一片平静的绿色。但他丝毫不敢放松,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深渊…真的会放过这最后的机会吗?
就在扫描进度走到70%的时候!
李明监控界面上的一个边缘端口,突然闪烁起微弱的、极其不稳定的红光!标记为【低威胁/试探性连接】!目标端口…似乎指向了扫描仪?!
“有…有情况!”李明失声叫道,声音因为紧张而变调!
所有人的心瞬间揪紧!
王芳眼神一凛,手指悬在扫描仪的【取消】键上,同时看向李明:“来源?强度?”
“来源…很模糊…像是…像是从之前那台可疑备用机…残留的…后门程序…发起的微弱试探…强度很低…目标…扫描仪的数据缓存端口…”李明结结巴巴,但监控工具清晰地给出了分析结果。
是深渊残留的“幽灵”程序!它在尝试嗅探扫描仪正在处理的文件!虽然强度很低,像是无意识的“回光返照”,但一旦成功,推荐函的内容就可能暴露!
“扫描完成!100%!”扫描仪的提示音几乎同时响起!
“取消传输!立刻!”王芳当机立断,在扫描完成的瞬间,猛地按下了【取消传输】键!同时,她一把拔掉了扫描仪的数据线!
扫描仪屏幕闪烁了一下,熄灭了。那份刚刚扫描完成的电子版推荐函PDF,只存在于扫描仪临时的、未联网的本地缓存里,并未上传到任何网络空间!深渊那微弱的试探性连接,扑了个空!
“呼…”王芳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
张伟和赵小萌也下来,刚才那几秒钟,简首像过了几个世纪。
李明更是像虚脱一样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气,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王芳重新连接数据线,小心翼翼地、在完全断网的状态下,将扫描仪本地缓存里的那份电子版推荐函PDF,拷贝到了自己的U盘里。然后,她立刻格式化了扫描仪的缓存区,彻底清除痕迹。
“电子版…拿到了。”她举起那个小小的U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成功的笃定。
“太好了!!”张伟忍不住低吼一声,冲过来想拍王芳的肩膀庆祝,被王芳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还没结束。”王芳将U盘插回自己那台依旧物理断网的电脑,打开秋叶杯报名页面,在推荐函上传栏,选择了U盘里的文件。进度条飞快移动…
**【文件上传成功!】**
**【战队“佛系咸鱼”报名信息审核中,请等待通知…】**
看到屏幕上跳出的绿色提示,活动室里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嗡”地一声松开了。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所有人。
“成…成功了?”赵小萌捂着胸口,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哈哈哈!天佑吾‘佛系咸鱼’!深渊宵小,岂能阻我!”张伟叉腰大笑,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李明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胸口的巨石被挪开了一点。至少…报名成功了。希望,还在。
王芳迅速退出报名页面,清除所有浏览器缓存和历史记录,然后才重新打开物理网络开关。她看着屏幕上“审核中”的状态,眼神依旧冷静:“这只是第一步。审核需要时间,而且…深渊不会善罢甘休。伪造的文件,终究是隐患。”
她将那份盖着鲜红公章的纸质推荐函原件仔细折好,放进一个不起眼的旧文件夹里。“原件必须藏好,绝不能落到马主任或其他人手里。”她目光扫过活动室,最终将文件夹塞进了之前存放公章的柜子最底层,用几本厚重的旧杂志压住。
做完这一切,王芳才感觉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她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己经大亮,晨曦透过窗户,照亮了活动室里依旧狼藉的地面和疲惫的西人。
“都回去休息。下午…继续整改。”王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
张伟和赵小萌欢呼一声(压低音量),互相击了个掌,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离开了。李明也默默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向门口走去,只想回到宿舍那张小小的床铺上,把自己彻底埋起来。
王芳最后一个离开。她锁好活动室的门,转身走向楼梯口。清晨的校园还很安静,只有鸟鸣和远处清洁工扫地的声音。
就在她走下楼梯,经过行政楼侧面时,她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三楼——那里是学生处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这一眼,让她瞬间停住了脚步,浑身血液仿佛凝固!
学生处办公室的窗户后面,窗帘的缝隙间,赫然站着一个身影!那人背对着窗户,似乎正在看着办公室内的什么东西。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那件熟悉的灰色行政夹克,那梳得一丝不苟的花白头发…
是马主任!他怎么会这么早就在办公室?而且…那个位置,那个角度…他的视线,似乎正对着…游戏社活动室的方向?!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马主任在监视他们?还是巧合?
王芳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但后背的寒意却久久不散。报名成功的短暂喜悦,被这个清晨的窥视彻底驱散。
深渊的阴影尚未散去,而来自“官方”的冰冷目光,似乎也从未移开。活动室的危机,远未结束。她口袋里的U盘,此刻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那份伪造的推荐函,如同一颗定时炸弹,静静地躺在学生处办公室的某个服务器里,等待着审核人员的鼠标点击。
行政楼三楼,窗帘缝隙后的那个灰色身影,缓缓转过身,似乎朝楼下王芳消失的方向,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瞥。窗玻璃反射着晨光,模糊了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