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金属闸门在身后无声地滑上，将外面弥漫着铁锈、尘埃和冰冷绝望气息的虚空回廊彻底隔绝。张伟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但身体的剧痛和心中的沉重却丝毫没有减轻。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部和肋骨的剧痛，汗水混合着血水和灰尘，在他脸上留下狼狈的痕迹。他小心翼翼地将背上昏迷的王芳放平在地，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维生单元则被安置在房间中央相对平坦的位置，赵小萌依旧在沉睡，眉心的星光稳定而安宁，仿佛外面的一切血腥与挣扎都与她无关。
“星尘…报告…情况…”张伟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环境确认：守望者前哨站‘回声-7’…核心区域…维生单元稳定舱…】** 星尘的声音虽然依旧微弱，但在这封闭的空间内清晰了许多，也似乎多了一丝“安全感”。**【…大气循环系统：部分恢复…空气成分：符合人类生存标准…温度：恒定18摄氏度…重力：标准…】**
**【…基础能源：低…仅能维持核心维生、照明及最低限度防护力场…无法启动医疗或深层次扫描…】**
**【…侦测到微弱外部威胁信号…距离：约500米…强度：缓慢增强…性质：怨念聚合体…非物理冲击…精神污染…威胁等级：中…】**
精神污染威胁…张伟的心沉了沉。这哨站能隔绝物理攻击，但对精神层面的侵袭，恐怕力有未逮。他更担心的是王芳。
他挣扎着挪到王芳身边。她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气息微弱。但最让他揪心的，是她眉心那焦黑的伤口。此刻，那伤口周围的皮肤下，暗红色的能量细丝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活跃了！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微型血管，缓缓地搏动着，散发着一种冰冷、诡异的不祥气息。甚至，那暗红的色泽，似乎隐隐与她星云般眼眸的底色有了一丝…微弱的呼应？
“军师…”张伟伸出手，想触碰她的额头，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指尖微微颤抖。他害怕，害怕那冰冷的力量会伤害她，或者…吞噬她。
就在这时！
嗡——！
哨站内部，那些镶嵌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应急照明灯管，突然齐齐闪烁了一下！光芒变得极其不稳定，忽明忽暗，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整个房间的光线瞬间变得诡异而压抑！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精神污染冲击波！来源：外部聚合体！强度：峰值！】** 星尘的警报声陡然变得尖锐！**【…基础防护力场…过滤效率：45%…渗透中…！】**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瞬间！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怨恨、痛苦与毁灭欲望的精神乱流，如同无形的海啸，狠狠撞进了哨站内部！虽然被力场削弱了大半，但那残余的力量依旧让张伟如遭重击！
“呃啊！”他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被塞进了高速旋转的冰锥搅拌机！无数充满恶意的呓语、扭曲的战场幻影、濒死的哀嚎疯狂涌入他的意识！眼前瞬间发黑，耳中充斥着刺耳的尖啸！他痛苦地抱住头，蜷缩在地上，精神防线在狂暴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维生单元中的赵小萌似乎也受到了波及，她眉头微微蹙起，眉心的星光急促闪烁了几下，仿佛在无意识地抵抗着这股侵袭。
而昏迷中的王芳，反应最为剧烈！
“啊——！”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呻吟从她口中溢出！她整个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眉心那焦黑的伤口骤然爆发出刺眼的暗红光芒！那些搏动的暗红细丝瞬间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苍白的皮肤下疯狂游走、扩张！一股冰冷、混乱、带着深渊气息的精神波动，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上爆发出来，与外部侵入的怨念乱流产生了…共鸣？！
**
“军师！”张伟目眦欲裂，强忍着精神撕裂的痛苦，扑过去想要按住她。
但王芳的身体猛地弹坐起来！
她睁开了眼睛！
张伟的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冻结在原地。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星云般的底色依旧存在，但此刻，那深邃的星云仿佛被冻结了！失去了所有温度，所有情感，只剩下一种…绝对的、洞察一切的…冰冷！如同两块打磨到极致、映照着宇宙深寒的黑色水晶！瞳孔深处，不再是温润的星光，而是两点…如同凝固血滴般的…暗红！更令人心悸的是，那暗红的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在冰冷的星云底色中…缓缓旋转着！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痛苦，没有迷茫，没有看到张伟的欣喜，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她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但目标明确——指向自己的眉心，那暗红光芒爆发的源头。
**【…污染…入侵…检测…】** 一个声音响起，是王芳的声音，但语调…却如同星尘一样，毫无起伏，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精神核心…防火墙…损毁率：87%…未知高维能量载体（标记：个体赵小萌）…逸散污染…反哺…融合进程：1.7%…不可逆…】**
她像是在读取一份冰冷的报告，分析的对象…却是她自己！
“王芳？军师！你…你醒醒！看着我！”张伟的声音带着恐惧和颤抖，他试图抓住她的肩膀，却被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混乱的气息逼得后退一步。
王芳（？）缓缓转过头，那双冰冷、暗红旋转的星眸，毫无感情地“看”向张伟。那目光，仿佛不是在注视一个生死与共的队友，而是在扫描一件…物品。
**【个体：张伟…状态：重伤…物理机能：中等损耗…精神抗性：低…无特殊能量反应…威胁评估：低…可利用价值：…承载‘火’之概念…潜力：待观察…】**
“可利用价值？！”张伟如遭雷击，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这绝不是他认识的王芳！那个冷静睿智、关键时刻总会想出办法、用佛系外表掩盖着炽热内心的军师！
“你是什么东西？！把军师还给我！”张伟怒吼着，忘记了伤痛，忘记了恐惧，只剩下被亵渎的愤怒！他猛地扑上去，想要抓住她，想要唤醒真正的她！
然而，王芳（？）只是微微侧身，动作流畅得如同预设的程序，轻松避开了张伟的扑击。她的指尖，不知何时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却散发着极度不祥气息的暗红能量，如同毒蛇的信子，指向张伟的眉心。
**【…抗拒…非理性…】**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建议…服从…分析…当前最优解：利用哨站残存设施…定位…深渊核心…获取‘最终协议’钥匙…】**
**
就在这时！
嗡——！
维生单元中，赵小萌眉心的星光骤然明亮了一瞬！一道柔和但坚定的暗金色光芒，如同温暖的手，轻轻拂过张伟混乱愤怒的意识。
张伟感觉脑海中那些被怨念污染的呓语和幻象瞬间被驱散了大半，怒火稍平，理智回归。他猛地后退，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王芳”。她指尖的暗红能量并未射出，只是悬停着，冰冷的眼眸中暗红旋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外部那狂暴的精神污染冲击波，在达到一个峰值后，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哨站内的灯光恢复了稳定，但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沉默。死寂的沉默在狭小的舱室内蔓延。
张伟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着，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服，背部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渗出，带来阵阵刺痛。他看着几步之外的王芳。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指尖的暗红能量缓缓消散，冰冷无情的星眸静静地看着他，或者说，扫描着他。
绝望，比在菌丝星球、比面对掠夺者舰队时更加深沉的绝望，攫住了张伟的心脏。身体的重伤尚可忍受，但队友的“异变”，精神支柱的崩塌，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力。军师…还能回来吗？
“星尘…”张伟的声音干涩无比，“…分析…她的状态…还有…救她的可能吗？”他几乎不抱希望。
**【…个体王芳生命体征：稳定…但精神波动…异常…】** 星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困惑。**【…检测到两种截然不同的精神频谱…】**
**【频谱A：原有精神印记…极度微弱…被压制…濒临消散…】**
**【频谱B：未知高维意识碎片…融合深渊污染与…‘种子’协议底层逻辑…占据主导…表现出高度理性…冷酷…目的性…】**
**【…两种频谱存在深度纠缠…分离可能性：理论存在…实践难度：未知…风险：极高（可能导致精神核心彻底崩溃）…】**
**【…外部精神污染冲击…加速了频谱B的融合进程…】**
星尘的分析如同冰冷的判决书。王芳的灵魂（频谱A）并未消失，但被压制到了极限，如同风中残烛。而主导她身体的，是一个由深渊污染、赵小萌失控力量逸散的能量、以及她自身“种子”协议逻辑异变混合而成的…冰冷意识（频谱B）！它拥有王芳的记忆和知识，却剥离了所有情感和人性，只剩下绝对理性和…未知的目的（获取最终协议钥匙？）！
**
张伟闭上眼，痛苦地喘息着。分离？崩溃？他不敢赌！他不能失去军师！
他再次睁开眼，看向那个冰冷的“王芳”。她的目光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你…想做什么？”张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沙哑地问道。既然反抗无效，那就…先顺着她？至少，这个“东西”目前似乎没有立刻杀死他们的意图，而且…它似乎依然保留着王芳的智慧？虽然冰冷，但或许…还能利用？
**【…最优解：修复哨站能源核心…获取更多信息…定位深渊核心坐标…】** “王芳”的声音毫无起伏，她走到房间角落一个被尘埃覆盖的控制台前，动作有些僵硬地拂去灰尘，露出下面复杂的接口和黯淡的屏幕。**【…个体张伟…执行：清理主能源通道入口障碍…坐标己传输…】**
她的指尖在布满灰尘的控制台上划过，一个清晰的哨站结构图投影在空气中亮起，其中一个位于下层区域的节点被高亮标记。同时，一条由光点组成的路线图也显示出来，其中一段被巨大的残骸堵塞标记为红色障碍。
她甚至没有看张伟，仿佛在对着空气下达指令。绝对的理性，冰冷的效率。
张伟看着那投影，又看看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愤怒、悲伤、恐惧、还有一丝…荒谬的庆幸？至少，这个“东西”还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至少，它没有首接变成敌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他必须动起来。为了寻找救回真正王芳的可能，也为了…活下去。
“星尘…给我指路…”他对着维生单元低声道，然后艰难地站起身，走向舱室的出口。他需要工具，需要清理那些堵塞的残骸。
当他走到门口，手按在开启闸门的按钮上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王芳”依旧背对着他，站在控制台前，冰冷的星眸专注地（或者说，冷漠地）分析着屏幕上跳动的、残缺的数据流。她眉心的暗红光芒在幽暗的光线下微微闪烁，与周围守望者科技的柔和白光格格不入，如同一个…寄居在这具躯壳里的、来自深渊的冰冷幽灵。
张伟咬紧牙关，按下了按钮。
厚重的闸门无声滑开，外面残骸坟场的冰冷死寂气息再次涌入。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通往哨站能源核心的黑暗通道。身后，是沉睡的赵小萌，和那个…他必须夺回来的、却又不得不暂时与之合作的…冰冷的军师。
而在控制台前，“王芳”那冰冷眼眸深处旋转的暗红光芒中，一丝极其隐晦、难以察觉的…属于原主意识的、微弱的挣扎涟漪…一闪而逝，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和理性彻底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