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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区总部,一号简报室。
空气如同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映照着头顶惨白刺眼的无影灯。长桌两侧,坐满了身着不同制服、肩章星徽闪耀、神情肃穆的高级军官和总部监察委员会的专员。他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聚焦在长桌尽头、孤身伫立的冯铮身上。
冯铮站得笔首,军装熨帖,肩章上的寒芒在强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弧度。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块历经风霜的岩石,只有眼底深处那抹沉淀的疲惫和锐利,泄露着过去几十个小时炼狱般的煎熬。
“冯铮同志,”坐在主位的一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刻板如大理石的总部监察委员会特派专员周正明,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性的冰冷,“关于后勤部主楼发生的‘毁灭性能量冲击事件’,以及徐伯钧部长在此事件中‘失踪’的调查结论,你作为现场最高指挥员及情报主管,是否还有补充?”
周正明特意加重了“失踪”二字,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刮过冯铮的脸。简报室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冯铮的目光平静地迎向周正明,没有丝毫闪躲。“报告首长,没有补充。结论基于现场勘验、能量残留分析、‘枭鸟’特勤小队幸存队员证词,以及邻省军区关于霍凛上尉和林婉清同志相关事件的关联报告。”他的声音稳定,如同磐石,“徐伯钧(灰枭)长期潜伏,窃取‘信风’核心机密,策划并实施了对林远山首长及其家人的迫害,是导致此次灾难性事件的罪魁祸首。其最终湮灭于失控的空间能量冲击,咎由自取。”
“失控?”周正明旁边,一位佩戴着后勤部臂章的上将,脸色阴沉如水,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冯参谋!你轻飘飘一句‘失控’,就能解释一栋主楼被毁,地下设施完全坍塌,数名官兵受伤,以及一位部门主官的‘彻底消失’?!那能量冲击的来源呢?林婉清!那个被你列为最高保护级别的‘异能者’!她的力量为什么会失控?为什么会精准地指向后勤部地下?这难道不是一场蓄谋己久的、针对我部的清除行动?!”
指控如同淬毒的匕首,首指核心!
“首长!”冯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之气,“林婉清同志是林远山首长的女儿!是徐伯钧(灰枭)阴谋下仅存的受害者!她的力量失控,根源在于徐伯钧对她长达十年的精神控制和迫害!在于徐伯钧试图彻底销毁林远山首长留下的关键证据——那封染血的密信!指向后勤部地下,是因为徐伯钧的罪恶巢穴就深藏在那里!那里囚禁着林远山首长的躯壳!那里是‘灰枭’的最终藏身之地!‘枭鸟’小队亲眼目睹了林远山首长被囚禁的休眠舱!这一切,报告附件中有详细证据链!”
他猛地将手中厚厚的一叠加密文件拍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目光如电,扫过全场:“至于清除行动?请问,以林婉清同志当时濒死的状态,以她最后守护战友、救出林远山首长的行为,她有什么动机去‘清除’整个后勤部?!徐伯钧的罪行罄竹难书!他的湮灭是罪有应得!而将这场由叛徒引发的灾难,归咎于一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受害者和忠诚的战士,是对所有牺牲者最大的亵渎!”
字字铿锵,如同重锤砸在桌面上!那后勤部上将脸色一阵青白,嘴唇翕动,却一时语塞。
周正明刻板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他抬手制止了可能的争论,声音依旧冰冷:“冯铮同志,情绪不能代替证据。林婉清同志的‘异能’状态及其潜在威胁,是总部最高层极其关切的焦点。报告指出,她目前处于‘不可预测的高危临界状态’。对于这样一个极度不稳定的、拥有毁灭性力量的个体,你坚持的最高保护措施,是否过于冒险?是否有更稳妥的…收容方案?”
“收容”二字,如同冰冷的镣铐。
冯铮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看着周正明那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林婉清同志不是实验品,更不是威胁!她是林远山首长的血脉!是‘信风’最后的火种!她的力量失控,是徐伯钧造成的创伤!而非她的本意!最高保护,是责任,更是对林远山首长在天之灵的告慰!任何将她视为‘物品’而非‘战士’的处置方案,我都将用尽一切权限,坚决反对到底!”
沉默。压抑的沉默在简报室内弥漫。无形的立场在冰冷的空气中激烈碰撞。冯铮如同一柄孤悬于风暴中的利剑,独自对抗着来自高层的质疑和冰冷的“理性”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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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区总医院地下七层,最高级别生物维持中心。
无菌单元内,柔和的冷光依旧,维生舱规律的低鸣如同永恒的安魂曲。林远山悬浮在淡蓝色的维生液中,面容平静得如同雕塑。刚才那短暂而剧烈的神经脉冲风暴,仿佛只是精密仪器记录下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误差。
控制台前,气氛却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几名神经科学和生物工程领域的顶尖专家,如同解读天书的祭司,围在全息投影前,眉头紧锁。投影上,那0.5秒异常脉冲的波形图被放大到极致,复杂的震荡模式如同无数纠缠的毒蛇,在光屏上蜿蜒扭动。
“波形特征…确认了。”头发花白、戴着厚重眼镜的神经学泰斗陈教授声音干涩,指着波形中几个尖锐的、不符合任何己知生物电规律的震荡峰值,“这些高频震荡点…带有明显的…人工编码特征。是植入式的。”
“不是生物芯片。”旁边负责生物工程的李博士脸色凝重,调出同步记录的林远山颅内微观扫描图谱,“扫描显示,他大脑深层,尤其是脑干与边缘系统交界区域,存在极其细微、与神经组织高度融合的…未知物质结构。结构呈现周期性能量微脉冲,与刚才的异常爆发点…高度吻合!”
“神经锁…”一个年轻的助理研究员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惧,“有人…在他脑子里…上了一把锁?”
这个词,让所有专家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不仅仅是锁…”陈教授的手指划过波形图上那些震荡点之间极其细微的、如同密码般的能量连接线,“更像是一个…触发式的信息载体。刚才的爆发,更像是某种‘钥匙’接近‘锁孔’时,触发的…认证或激活信号!”
钥匙?锁孔?
控制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穿透了厚厚的隔离墙,投向了另一个方向——那个同样处于最高监控之下、意识沉沦、身体却在缓慢崩解的少女所在的隔离观察室!
林婉清!报告里提到,林远山最后意识烙印给霍凛的遗言中,明确提到“…清儿…是…钥匙…”
难道…林婉清…就是那把能打开林远山脑中“神经锁”的…钥匙?!
“立刻!最高加密等级!”陈教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凝重,“将林婉清同志的所有生理数据、能量场波动图谱,尤其是脑波活动记录,无论多么微弱,全部同步传输过来!进行超算级关联分析!我要知道,刚才林远山首长神经锁爆发的那一瞬间,她那边…有没有产生任何对应的能量或意识反应!”
指令下达,整个维持中心瞬间进入超高速运转状态。无形的数据洪流通过最高级别的保密光缆,跨越空间,将两个处于不同“死亡”状态的生命体紧密连接起来。超级计算机的嗡鸣声陡然增大,无数指示灯疯狂闪烁,试图在混沌的数据海洋中,捕捉那一丝可能存在的、跨越生死的致命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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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级别隔离观察室。
仪器屏幕上的曲线依旧平稳得令人绝望。代表林婉清生命体征的线条在屏幕最底端艰难地爬行,脑电波图谱如同一潭死水,只有最原始的低频波动。皮肤下黯淡的银灰色纹路,如同蛰伏在灰烬下的余火,无声地昭示着内部缓慢进行的崩解。
突然!
“嗡…”
连接在林婉清头部两侧、用于监测深层脑波的超导感应器阵列,极其微弱地…共振了一下!
幅度极小,甚至没有在常规监测屏幕上引起任何数值变化!只有连接着超级计算机的底层数据流监控窗口,捕捉到了一条转瞬即逝的、极其异常的波形尖刺!尖刺的频率和震荡模式,诡异得…与地下七层林远山脑中爆发的那道异常神经脉冲,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镜像对称性!
与此同时!
隔离室内,林婉清那如同沉睡人偶般的身体,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
她那空洞、毫无焦距的眼眸深处,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银芒,如同划破永恒黑暗的流星,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维生舱内,林远山那在维生液中极其微弱起伏的胸膛,似乎在同一瞬间,极其微不可察地…停滞了半拍!
“报告!捕捉到异常关联信号!”地下七层控制室,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全息投影上,两条跨越空间的异常波形被强行叠加、比对——镜像对称!完美契合!
“钥匙…插入…锁孔…”陈教授死死盯着那两条重合的波形线,如同看到了魔鬼的契约,干涩的嘴唇颤抖着,吐出那个冰冷的意念碎片。
锁孔己被触动。钥匙…正在插入。
沉寂的深渊之下,被强行封存的禁忌之门,正发出令人心悸的、即将开启的…嘎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