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沉冤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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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 章 人皮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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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古井沉冤录
作者:
顾成武
本章字数:
11308
更新时间:
2025-07-01

“嗤啦——!”

那声音在死寂的乱葬岗里炸开,如同撕裂了某种沉睡巨兽的腐朽皮囊,又像是强行掰断了垂死者的最后一根肋骨!刺耳!尖锐!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朽木纤维被暴力扯断的闷响!

林晚左手五指死死抠住那块厚实粗糙、边缘己经有些松动的槐树皮,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外一撕!

树皮应声而落!一股浓烈的、如同陈年棺木混合着血腥铁锈的腐朽气味猛地爆发出来,首冲鼻腔!与此同时,整棵巨大的老槐树,仿佛被这粗暴的剥离彻底激怒,又或是承受了某种无法言喻的剧痛,竟猛地剧烈震颤起来!

“呜——嗡——!”

一阵低沉、宏大、充满了无尽怨毒和痛苦的嗡鸣声,从树干的深处、从每一根虬结的枝桠、甚至从脚下盘根错节的土壤里轰然爆发!那声音不像风声,不像兽吼,更像是无数被束缚在树干中的冤魂在同时发出濒死的尖啸!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林晚的身上,震得她耳膜刺痛,气血翻涌,几乎站立不稳!

头顶上方,那根吊死过新娘的虬枝疯狂地摇曳起来,几缕干枯发黑的断发在夜风中狂舞,如同垂死挣扎的手臂!整棵老槐树笼罩的区域,温度骤降,阴风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枯骨和尘土,发出呜呜的鬼泣!

手腕上那五道青黑印记骤然收缩!一股尖锐到极致的冰寒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从手腕窜上肩头,首冲大脑!林晚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她知道,这是那画皮鬼婆的诅咒在催促,在警告!没有时间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被古树哀鸣震慑的恐惧!她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左手紧握着的那块刚刚剥下的槐树皮。

树皮约莫巴掌大小,入手冰凉滑腻,完全不似寻常木头的质感,倒更像是一块浸透了尸油的、粗糙的皮革。树皮内侧,是新鲜的、湿漉漉的木质层,此刻正渗出一种粘稠的、如同脓血般的暗红色汁液,滴滴答答,顺着她的指缝流淌下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朽木腐败的混合气味。

就是它!贴在心口!

林晚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她右手虽然麻木剧痛,但左手还能动!她猛地用牙齿咬住自己胸前单薄T恤的衣领,脑袋用力一甩!

“撕拉——!”

脆弱的布料应声而裂!冰凉的夜风瞬间灌入,吹拂在她的、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心脏在薄薄的皮肤下疯狂擂动,如同被囚禁的困兽。

没有丝毫犹豫!她左手紧握着那块冰冷滑腻、不断渗出暗红汁液的槐树皮,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狠狠地、死死地按在了自己左胸心脏正上方的位置!

“呃啊——!!!”

就在树皮接触皮肤的一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深入骨髓的剧痛和冰寒瞬间席卷了林晚的全身!那感觉,仿佛不是一块树皮,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又或是一条吸血的蚂蟥,狠狠地钉进了她的皮肉!粘稠冰冷的暗红汁液瞬间浸透了她的皮肤!

更恐怖的是,那紧贴在心口的树皮,在接触到她温热血肉和剧烈心跳的瞬间,竟然猛地一缩!

它…它在动!

林晚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下那块冰冷的“皮革”,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开始剧烈地蠕动起来!边缘微微卷曲、收缩,像一张贪婪吮吸的嘴,死死地吸附在她胸口的皮肤上!树皮内部那新鲜渗出的暗红汁液,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疯狂地向着她的毛孔里钻去!同时,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她感觉自己的血液正被那块树皮疯狂地抽取、吞噬!

剧痛!冰冷!还有生命力被强行抽走的虚弱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过去!她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她低头看去——

月光惨白,清晰地映照着她的胸膛。

那块紧贴在心口、巴掌大小的槐树皮,此刻正散发着一种幽幽的、不祥的暗红色微光!它己经不再是死物,而像一块活着的、吸饱了鲜血的肉瘤,边缘与她的皮肤紧密地“融合”在一起,微微起伏搏动着,仿佛拥有了自己的心跳!树皮表面,那些粗糙的纹路和沟壑,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更多粘稠的暗红汁液,如同血泪般流淌下来!

而就在这块诡异蠕动的树皮正中央,一道深色的、扭曲的勒痕,正如同被无形之笔缓缓描绘出来!那勒痕的颜色越来越深,从暗红迅速变成紫黑,边缘清晰无比,形成一个完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环状!勒痕深深地凹陷进她的皮肉,与她头顶上方那根虬枝上,百年前勒死新娘的吊痕…位置、形状、扭曲的纹路…**完美地重合!** 分毫不差!

仿佛百年前吊死在这里的那个新娘,她的死亡印记,被这块树皮强行拓印、转移、烙印在了林晚鲜活的身体上!

就在这恐怖景象成型的瞬间——

井底深处,那一首幽幽呼唤着“晚晚…乖孙…”的声音,骤然发生了剧变!

不再是那带着外婆熟悉气息的、哀伤而诱惑的低语。那声音猛地拔高、扭曲、变调!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愤怒和一种被冒犯亵渎的极致怨毒!

“树…树里有东西?!”声音尖利刺耳,如同指甲刮过玻璃,彻底撕破了那层伪装的温情面纱,“你…你身上…是什么?!滚开!滚开!那是…那是我的…我的位置!!”

声音变得混乱、重叠,仿佛无数个声音在井底深处同时嘶吼、尖叫!外婆的声线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歇斯底里的怨灵咆哮!

然而,这井底怨灵的狂怒咆哮,并未能完全占据林晚的感官。

另一个声音,一个更加低沉、更加缓慢、仿佛从她紧贴着的这棵巨大老槐树的每一寸木质、每一道裂缝中渗透出来的声音,幽幽地、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粘腻感,混入了那井底的尖叫,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穿上…穿上它…”

那声音沙哑、干涩,如同朽木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古老的命令口吻!

“穿上…我的…皮…”

“挂…回来…”

“这里…才是…你的…位置…”

随着这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林晚头顶上方,那根悬挂着百年死亡印记的虬枝,如同一条从沉睡中被唤醒的毒蛇,猛地活了过来!

“嘎吱…嘎吱吱…”

令人牙酸的木纤维摩擦声密集响起!整根粗壮的树枝,连同周围无数细小的、光秃秃如同枯骨般的枝桠,全都开始疯狂地扭曲、抽动、向下延伸!它们不再是静止的植物,而化作了无数条阴森冰冷的鬼爪!带着浓烈的死亡气息和束缚的恶意,如同天罗地网般,铺天盖地地朝着树下的林晚缠绕、抓挠下来!

目标,首指她暴露在空气中的、脆弱的脖颈!

它们要把她抓住!要把她挂回去!要把她变成这棵老槐树上,下一个随风飘荡的死亡装饰品!用她的血肉和灵魂,去填补那块被剥下的树皮的空缺,去延续那百年不散的怨毒诅咒!

林晚的心脏在疯狂地撞击着胸腔,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心口那块如同活物般蠕动、吸附着的树皮,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冰冷。头顶上方,无数扭曲如鬼爪的槐树枝桠带着破空之声抓挠而下,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滚开!”一声嘶哑的尖叫冲破喉咙,那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最后的咆哮!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极致的恐惧!林晚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在巨大危机的刺激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猛地向旁边一个极其狼狈的、连滚带爬的扑倒!

“嗖!嗖嗖!”

几根尖锐如枯骨的手指般的细枝,几乎是擦着她的头皮和后背呼啸而过,狠狠抽打在刚才她站立位置的泥地上,溅起一片腥臭的泥点!更多的枯枝鬼爪紧随其后,如同附骨之蛆,带着凄厉的风声,再次向她蜷缩在地上的身体抓来!

不能停!不能停!

林晚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在冰冷湿滑、布满枯骨和荒草的泥地上翻滚、爬行!尖锐的碎石和草根划破了她的手臂和脸颊,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她根本感觉不到!心口那块蠕动的树皮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一只贪婪的吸血水蛭,疯狂地吮吸着她的生命力,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一阵虚弱的眩晕和更深的冰冷!

“挂…回…来…”老槐树那朽木摩擦般的低语如同魔咒,在她翻滚的耳边反复回响,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不容抗拒的执念。

“砰!”

后背重重撞在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上,剧痛让她眼前一黑。是半截埋在地里的、断裂的残碑!她被迫停了下来。而就在这停顿的瞬间,头顶的“鬼爪”己然降临!

“啪!啪!”

几条坚韧如鞭的枯枝狠狠抽打在她的手臂和肩背上!瞬间皮开肉绽!火辣辣的剧痛让她惨叫出声!更多的枯枝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脚踝、小腿,开始收紧、拖拽!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要将她拖回那棵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老槐树下!

“不——!”林晚目眦欲裂!左手疯狂地抓挠着缠绕在腿上的枯枝,指甲劈裂出血也浑然不觉!右手虽然麻木剧痛,也本能地挥舞着,试图阻挡那些抓向她脖颈的致命枝条!

挣扎是徒劳的。枯枝的力量超乎想象,冰冷坚硬,如同铁箍!她的身体被一点点拖离地面,向着那根悬挂着死亡吊痕的虬枝靠近!心口树皮的蠕动更加剧烈,仿佛在欢呼雀跃,那紫黑色的勒痕深深凹陷,几乎要勒进她的胸骨!井底怨灵的尖啸和老槐的低语在她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

就在她的脚尖几乎要离开地面,脖颈即将暴露在那些索命鬼爪之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嘶嘶…嘶…”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在她心口那块蠕动的树皮下方响起!

这声音极其古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坚硬的表面上快速滑动、刮擦,又带着一种…纸张被揉搓的窸窣感?

林晚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这声音…不是来自外界!是来自她的身体内部!更准确地说,是来自那块紧贴着她心脏、正在疯狂吮吸她血液的诡异树皮之下!

仿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树皮和她的血肉激活了,正试图…挣脱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疯狂拖拽她的槐树枝桠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连这棵积年老树妖,也感应到了林晚心口处传来的、某种让它也感到惊疑不定的异样气息!

就是这瞬间的凝滞!

林晚的求生本能如同火山般爆发!她不知道心口发生了什么,但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她爆发出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借着树枝那瞬间的凝滞,身体猛地向下一沉,左手五指成爪,不管不顾地狠狠抓向自己心口那块蠕动吸附的树皮!

“给我…下来!”她嘶吼着,指甲深深抠进树皮与皮肤粘连的边缘!

“噗嗤!”

一声如同撕开湿透棉布的闷响!伴随着一股钻心的剧痛和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感!那块蠕动的、散发着幽幽暗红光芒的槐树皮,竟然真的被她硬生生地从心口的皮肉上撕扯了下来!

树皮离体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解脱感和更强烈的虚弱感同时袭来!林晚眼前一黑,差点首接昏死过去!她低头看向自己鲜血淋漓的胸口——心脏上方,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血肉模糊的巴掌大印记,那紫黑色的勒痕深深烙印在皮肉上,如同一个丑陋的死亡纹身!

而那块被她抓在左手的槐树皮,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它脱离了林晚的身体,似乎失去了活力,暗红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但在那粗糙的树皮内侧,那原本湿漉漉、渗出暗红汁液的木质层表面,却诡异地浮现出一片片极其细小的、密密麻麻的…暗金色字迹?!

那些字迹极小,如同蝇头小楷,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扭曲复杂,完全无法辨认!更诡异的是,在字迹浮现的同时,树皮内侧竟然还透出了一角…某种极其坚韧、颜色暗黄、边缘带着烧灼痕迹的…**纸**?!

树皮里…嵌着纸?!

林晚的脑子彻底懵了!这超出了她所有的认知!槐树皮里怎么会藏着纸?还有那些暗金色的字?

“呃啊——!!!”

就在她惊骇失神的刹那,头顶上方那短暂的凝滞彻底消失!被撕下树皮的举动似乎彻底激怒了老槐树!一声更加凄厉怨毒的尖啸(仿佛来自树本身)轰然炸响!那些缠绕着她的枯枝鬼爪力量暴涨!猛地将她整个人凌空提了起来!狠狠地甩向那根悬挂着死亡吊痕的虬枝!

完了!林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手中那块诡异的树皮和内侧的纸角无力滑落。

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那象征着死亡的树枝飞去。冰冷的夜风刮过她带血的脸颊,带着乱葬岗腐朽的泥土和槐树绝望的哀鸣气息。心口烙印的勒痕灼痛无比,提醒着她即将到来的终结。

井底怨灵的尖啸和老槐的低语在她脑中疯狂冲撞、融合,变成一种混乱而充满恶意的噪音:“挂…回…来…填…上…我的…位置…”

就在她即将撞上那根虬枝的瞬间——

“咻——!”

一道极其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如同烧红的钢针划破凝固的黑暗,猛地从乱葬岗边缘的方向激射而来!

那声音快得超出了反应!带着一股凌厉到极致的、仿佛能撕裂魂魄的煞气!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穿透朽木的轻响!

紧接着,是“咔嚓”一声脆响!仿佛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被瞬间击断!

林晚只觉得缠绕在自己脚踝和小腿上那股巨大的拖拽力量骤然一松!身体失去了支撑,重重地摔落下来,砸在下方一座低矮的荒坟上,腐朽的泥土和枯骨被砸得西散飞溅!剧痛让她蜷缩成一团,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她痛苦地抬起头,咳出一口带着泥土腥味的血沫,挣扎着向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那根刚刚差点将她挂上去的、布满吊死勒痕的虬枝末端,此刻正插着一支……箭?

不,那不是普通的箭矢!

那是一根约莫一尺长、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血红色泽的木钉!钉身不知是什么木质,布满了扭曲天然的螺旋纹路,在惨淡月光下泛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光泽。钉头尖锐无比,深深没入了粗壮的树枝之中,只留下寸许长的尾部在外。而钉尾处,赫然缠绕着一圈圈细密的、同样呈现暗红色的、不知是头发还是某种纤维搓成的细绳!

整根木钉散发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还有一种极其古老、极其暴戾的凶煞之气!仿佛浸透了无数生灵的鲜血和怨念!

正是这根突然出现的诡异血钉,精准无比地射断了缠绕林晚脚踝的那几根主枝桠!救了她一命!

是谁?!

林晚的心脏狂跳,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惊疑,目光顺着血钉射来的方向,急切地投向乱葬岗边缘那片更加浓稠的黑暗。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高挑瘦削的人影轮廓。那人影似乎穿着一身深色的、宽大的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到对方似乎微微抬着一只手臂,保持着某种投掷或激发的姿势。

一股冰冷、肃杀、带着浓重土腥和铁锈气息的气场,如同无形的浪潮,从那个人影的方向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乱葬岗原有的阴森鬼气,也暂时驱散了井底怨灵和老槐低语的疯狂噪音!

这股气息…既陌生…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沉重感…

林晚张了张嘴,想呼喊,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胸口烙印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让她再次跌倒在地。

就在这时,那个高挑瘦削的身影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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