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如同厚重的淤泥,包裹着萧砚的意识。额角撞击的剧痛是唯一清晰的锚点,一阵阵抽动着,提醒她并未彻底沉沦。身体的感觉是破碎而模糊的——颠簸,剧烈的颠簸,像被丢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身下是坚硬而硌人的木板,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被木枷撞伤的肩膀和摔伤的膝盖。
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腐朽的木头、潮湿的霉斑、堆积的陈年灰尘……但最刺鼻的,是那股仿佛刻在昏迷前感知里的、腐败酸朽的气息,此刻变得更加浓郁、更加粘稠,如同无数腐烂的草木被强行挤压在一起发酵。这股气息深处,还顽固地纠缠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药味,辛辣、苦涩,带着一种强行催发生机的暴戾感。
耳边是单调而沉闷的车轮滚动声,还有……低语。
“…真沉…这妖女骨头倒硬…”
“…少废话,东家要活的…催芽的关键…”
“…粮仓那边…倒计时…青气又浓了…耿爷说…焚城就在眼前…”
“…种子…凶得很…怨气快压不住了…”
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像是隔着厚重的布幔传来。但“粮仓”、“倒计时”、“青气”、“焚城”、“催芽”、“种子”、“怨气”、“凶得很”、“耿爷”……这些破碎的词如同冰冷的针,狠狠刺入萧砚混沌的意识。
粮仓!焚城!耿爷?是肝毒使耿娇娇?!
巨大的危机感让她挣扎着想要清醒,但沉重的眩晕和剧痛如同枷锁,死死拖拽着她。身体被粗鲁地拖拽着离开板车,丢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有人粗暴地撕开她额角伤口附近的衣物,带着厚茧的手指按压着的皮肉,带来一阵钻心的疼。接着,一种粘稠、带着浓烈土腥和劣质酒味的糊状物被胡乱地糊在伤口上,用一块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粗布潦草包扎。动作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对待工具或祭品般的漠然。
“处理了,别让她死了,东家还有用。”一个沙哑的声音命令道。脚步声远去,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呻吟,然后是落锁的“咔哒”声。
世界再次陷入相对的死寂,只有她粗重而痛苦的喘息,以及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腐败酸朽气机。这股气机仿佛活物,丝丝缕缕地试图钻入她的毛孔,侵蚀她的意志。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压抑中,怀中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几乎要灼伤皮肤的滚烫!
是《素问》残卷!
那热度穿透了粗劣的囚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贴在心口。这突如其来的刺激,竟让她昏沉的意识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
萧砚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额角的伤口、肩膀的淤伤、膝盖的擦伤……但更让她心惊的是心口那滚烫的源头和身处的环境。
她艰难地睁开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
这是一个极其昏暗的空间。唯一的光源来自高处一扇巴掌大的、布满蛛网的透气小窗,吝啬地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借着这微弱的光线,可以看清西周堆满了巨大的、散发着霉味的麻袋,隐约能看到“陈粮”、“麸皮”等模糊字迹。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谷物陈腐气息,混合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败酸朽味。头顶是粗大的、未经打磨的原木房梁,上面爬满了深色的霉斑和干枯的藤蔓状植物残留,湿冷的潮气不断从身下的木质地板渗透上来。
木!到处都是木!潮湿、腐朽、象征着生机的木属性,在这里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被扭曲的死亡气息。这感觉……和昏迷前感知到的粮仓方向那股躁动的气机,如出一辙!难道她被带到了粮仓附近?
心口的灼热感更加强烈了,带着一种急促的脉动。萧砚强忍着疼痛,挣扎着坐起身,背靠一个冰冷的麻袋。她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那本《素问》残卷。
月光勉强照亮了扉页。只见那原本写着“春分粮仓,肝木焚城!柒日!”的血字,此刻竟发生了变化!“柒日”二字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正在融化、重组,而“肝木焚城”西个字却变得更加猩红欲滴,仿佛要燃烧起来!
更诡异的是,在血字的下方,原本空白的纸页上,竟浮现出几行新的、同样由血色构成的、扭曲如藤蔓的小字:
**木郁化火,怨气为薪。**
**凶种催发,生机尽焚。**
**气机流转,祸在青炁(qì)!**
“凶种催发…祸在青炁…”萧砚喃喃念着,心脏狂跳。青炁?是指昏迷前看到的那缕青色烟气?还是指某种更本质的、代表肝木毒力的能量?这“凶种”又是什么?难道粮仓焚城的阴谋,核心在于某种被强行“催发”的、充满怨气的“种子”?
残卷的异动绝非偶然!它似乎在警告,在指引!这粮仓大凶之地,隐藏着焚城的关键!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恶意的生机波动,突然从她身侧不远处传来——似乎就来自她背靠的那个麻袋深处!那股波动,与她感知到的腐败酸朽气机同源,却又更加凝聚,更加…贪婪!仿佛一颗沉睡的、充满怨恨的心脏,正被外界的“青炁”和“怨气”缓缓唤醒,即将破壳而出!
萧砚猛地回头,汗毛倒竖。借着惨淡的月光,她惊恐地发现,麻袋与她身体接触的粗糙麻布缝隙里,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近乎幻觉的……暗绿色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