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巨大而粗糙的词汇,像一块未经打磨的花岗岩,砸进了刘凡空洞的生活。
城东,“天际线”超高层建筑项目。这里没有《求生》的精致陷阱,没有穹顶大厅的刺目光鲜,只有赤裸裸的钢铁丛林、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漫天飞扬的尘土和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属于大地的呼吸。
刘凡站在一堆盘绕如巨蟒的螺纹钢筋旁。身上那套廉价运动服早己被汗水和尘土浸透,紧紧裹在他虬结的肌肉上,勾勒出充满原始力量的线条。手臂上那排劣质创可贴边缘翻卷,被汗水泡得发白,掩盖下的伤口在每一次发力时都传来清晰的、带着灼热的刺痛。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日晒风吹留下的粗糙痕迹和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麻木。
包工头老张,一个皮肤黝黑、嗓门洪亮的中年汉子,叼着半截烟,上下打量着刘凡那堵墙般的身板,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小子,力气看着不错!搬钢筋!按根算钱!一根五块!干不干?!”
“干。” 刘凡的声音干涩沙哑,没有任何犹豫。他不需要理解“天际线”是什么,不需要知道搬的钢筋最终会支撑起多高的奢华。他只知道,干,就有饭吃。有力气,就能换面包。这就够了。
他弯下腰,蒲扇般的大手抓住一根冰冷、粗粝、足有手臂粗、三米多长的螺纹钢。沉重的金属入手,那种熟悉的、属于重量的压迫感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踏实。他深吸一口气,腰腹核心如同沉睡的引擎被唤醒,肌肉纤维瞬间绷紧,贲张隆起!手臂上未愈的伤口被骤然拉扯,剧痛让他眉头紧蹙,但他只是闷哼一声,双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嘿——!” 一声低沉的吐纳,沉重的钢筋被他稳稳扛起,搁在了厚实的肩膀上!脚步沉稳,踏着坑洼不平的地面,走向几十米外的指定堆放区。尘土在他沉重的脚步下飞扬。
一根。
两根。
三根……
汗水如同小溪,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脖颈、贲张的背肌流淌,混合着灰尘,在皮肤上划出一道道泥泞的沟壑。手臂上的伤口在汗水的浸泡和反复摩擦下,边缘红肿,隐隐有血丝渗出。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他的世界只剩下肩膀上的重量,脚下的路,和那微薄却真实的“五块钱”。
工友们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好奇、惊讶,渐渐变成了沉默的敬畏。他们看着这个沉默的巨人,扛着他们需要两人配合才能搬动的钢筋,一趟又一趟,不知疲倦,如同不知停歇的机器。汗水在他脚下汇成小小的水洼,又被尘土覆盖。
“这傻大个……属牛的吧?”
“他胳膊……好像有伤?”
“管他呢!能干活就行!他一个人顶俩!”
窃窃私语被机械的轰鸣淹没。刘凡充耳不闻。他扛着又一根钢筋,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伤口撕裂的痛感骤然尖锐。他停下,粗重地喘息着,汗水模糊了视线。他下意识地抬起没受伤的手,抹了把脸,指尖划过眼角,那里似乎有咸涩的液体,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他甩甩头,像要甩掉某种不切实际的幻觉,重新抓紧肩上的钢筋,迈开沉重的步伐。
风暴资本,“星尘”实验室。阴云密布。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磐石”体质模型依旧运行着,但核心区域那刺眼的红色报错如同顽固的疮疤。艾略特脸色灰败,声音带着绝望:“……物理模拟环境加载失败!神经协同模块第7次崩溃!詹姆斯先生,没有活体数据反馈,没有他的生理参数实时校准,这模型……就是一堆华丽的垃圾!我们连‘磐石’状态的触发阈值都算不准!”
詹姆斯烦躁地扯了扯领带,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布满血丝,像一头困兽。三天了!那个叫刘凡的大个子像人间蒸发!所有追踪手段石沉大海!连派出去的精英调查员都跟丢了!他砸在桌子上的拳头微微颤抖:“废物!一群废物!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挖出来!他是活的!不是幽灵!他需要吃饭!需要睡觉!需要……工作!” 他猛地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查!所有不需要身份登记的临时工聚集点!建筑工地!码头!搬运市场!给我筛!”
屏幕上,城市地图被点亮,无数代表筛查力量的红点开始在城市边缘、工业区、物流园等区域密集扫描。
城东,“天际线”工地。
夕阳的余晖将巨大的塔吊影子拉得老长。工地上尘土飞扬依旧,但节奏明显慢了下来。一天的劳作接近尾声。
刘凡靠在一堆码放整齐的钢筋旁,巨大的身躯因为脱力而微微佝偻。他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沾满汗渍和泥灰的钞票——这是他今天用肩膀和伤口换来的“五块钱”。手臂上的伤口在汗水和尘土的反复刺激下,红肿得厉害,边缘甚至有些发亮,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沉闷的胀痛。他低头看着伤口,眼神空洞。
老张叼着烟走过来,目光扫过他红肿的手臂,皱了皱眉:“小子,你这胳膊……看着不对劲啊?明天还能干吗?” 他的语气带着商人的算计,没有多少关心。
刘凡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汗水流淌的痕迹。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行!明天早点来!” 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避开了伤口),转身走了。
刘凡低头,继续看着那几张可怜的钞票。够买几袋面包?几瓶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需要力气,需要这份能换来食物的“重量”。
就在这时!
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工地围挡外的临时停车场。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
工地入口处,一个穿着廉价西装、眼神锐利的男人(风暴资本的调查员)正拿着手机,屏幕上是刘凡在《求生》节目里的截图。他目光鹰隼般扫视着下工的工人,很快,就锁定了钢筋堆旁那个即使坐着也异常显眼的巨大身影!
男人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对着耳麦低语:“目标确认。城东‘天际线’工地。状态:体力劳动者。手臂疑似受伤。准备接触……”
话音未落!
“滋啦——!!!”
一阵极其尖锐、却又瞬间即逝的高频电流噪音,如同无形的针,狠狠刺入男人的耳膜!他惨叫一声,手中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黑屏!耳朵里嗡嗡作响,头痛欲裂!
几乎在同时!
那辆黑色商务车的车窗猛地降下!里面的人似乎也受到了同样的噪音冲击,抱着头发出压抑的痛哼!
噪音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但这一秒,足以打断所有锁定和行动信号!
男人捂着剧痛的耳朵,惊骇地看向西周。工地上只有疲惫的工人和轰鸣的机械,没有任何异常。他再看向刘凡的方向——那个巨大的身影依旧低着头,靠坐在钢筋堆旁,对刚才发生的诡异袭击毫无察觉。
“怎么回事?!刚才什么声音?!” 耳麦里传来后方焦急的询问。
男人捡起碎裂的手机,脸色难看至极:“不……不知道!干扰!强干扰!目标……目标还在原地!但……无法行动!” 他耳朵还在轰鸣,根本无法靠近。
黑色商务车迅速升起车窗,如同受惊的乌龟,仓皇地倒车,消失在扬起的尘土中。
弹幕(风暴资本内部监控屏):
【又失败了?!什么干扰?!】
【工地有强电磁环境?不可能啊!】
【目标周围有守护者?!】
【#幽灵干扰# #磐石の无形屏障#】
秘密据点。幽蓝的屏幕光。
王星悦看着屏幕上代表“天际线”工地的坐标点。旁边,代表风暴资本追踪力量的红点(调查员和商务车)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只留下代表刘凡的绿色信号源依旧稳定闪烁。
信号源旁边,新的信息框弹出:
“目标状态:高强度体力消耗(持续)。水分补充不足。伤口:中度感染(红肿、局部皮温升高)。物理干预:否(拒绝工友简易处理)。追踪反制:完成(定向声波脉冲,强度:致痛/致晕阈值)。反制坐标:工地入口/停车场。”
她的目光落在“伤口:中度感染”的红色标注上,停留了数秒。镜片后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但指尖在键盘上悬停的时间,似乎比平时长了零点几秒。
然后,她的视线移向旁边另一个独立的监控窗口——那是“Project Dino Fury”巢穴的实时改造画面。
画面来自一个固定在脚手架上的隐蔽摄像头。视角俯瞰着城郊那座废弃的汽修厂。
与几天前的破败荒凉截然不同!
厂房的巨大卷帘门被换成了坚固的合金闸门。屋顶锈蚀的漏洞被修补,覆盖上了新的防水层和太阳能电池板雏形。厂区内部,肮脏的地面被冲洗干净,划分出清晰的区域:一侧是正在组装的基础工业设备框架(3D打印机、小型数控机床、焊接台等),另一侧则用简易隔板围出了生活区的雏形——一张结实的铁架床己经就位,旁边放着崭新的双开门冰箱和冰柜,冰柜门开着,里面塞满了成箱的速冻水饺、包子和各种肉类。靠墙是堆成小山的米面油、泡面、火腿肠、榨菜、老干妈……如同一个微型的、充满烟火气的末日储备库。
几个穿着工装、沉默高效的工人正在灯光下忙碌。没有交流,只有工具碰撞的清脆声响。
画面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架子上,放着一个打开的急救箱。里面除了常规药品,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卷崭新的、洁白的医用纱布,和一罐未开封的强力消炎药膏。
王星悦的目光扫过那卷纱布,落在冰柜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速冻食品上。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几秒钟后。
她调出城市地图,指尖在代表“天际线”工地和“巢穴”的两个光点之间,划了一条最短的虚拟连线。
然后,她打开“Project Dino Fury”的启动日志,在冰冷的记录下方,敲下了一行新的指令:
【D-3】 目标:持续负重劳作(工地)。伤口感染风险:高(需干预)。风暴追踪:二级反制完成。巢穴:基础生活/工作区搭建进度70%。物资储备:完成度95%。
【行动:待机。环境诱导准备(启动):城东区域夜间施工噪音管控(临时加强)。】
指令发出。
屏幕上,代表“天际线”工地的坐标点旁边,悄然多了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橙色标记——一个抽象的、指向巢穴方向的箭头。
工地钢筋堆旁,刘凡艰难地站起身。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落在他红肿的手臂和汗水泥污的脸上。他攥紧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迈开沉重的步伐,走向工地外那条被尘土覆盖的、通往廉价出租屋的昏暗小路。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混着汗水和尘土的脚印。
他不知道,笼罩工地的巨大噪音,在入夜后,将被无形的力量强制压低。
他不知道,手臂的伤口在黑暗里,正被某个遥远屏幕后的冰冷目光持续标注。
他更不知道,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个堆满了食物、药品和崭新纱布的“巢穴”,正沉默地等待着星火点燃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