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门吞吐着夏末的湿热空气，卢力扯了扯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玻璃幕墙映出他身后三层楼高的鎏金招牌——“缘来酒店”西个霓虹字在暮色里泛着暧昧的光。
裤兜里的手机第三次震动时，他摸到了贴身藏着的银锁，冰凉的八卦纹路硌着胸口，像块烧红的烙铁。
“808房，再不来钱就给别人了。”何凤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里有男人的笑闹和冰块撞击玻璃杯的脆响。
雕花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雪茄味扑面而来。走廊地毯厚得能吸住脚步声，尽头的808房虚掩着，漏出《爱情买卖》的舞曲和哄笑声。卢力的手刚触到门板，里面突然爆出尖叫：“呀！张飞哥你弄疼我了！”
他猛地推开门。
水晶吊灯下，何凤娟正半趴在真皮沙发上，酒红色包臀裙被撩到大腿根，露出吊带袜的蕾丝边缘。她身边的男人穿着定制西装，手指正捏着她耳垂上的钻石耳钉晃悠——正是卢力的办公室主管，张飞。
“哟，这不是卢大学生吗？”张飞搂着何凤娟的腰往怀里一带，肥厚的手掌在她后背上下游走，“怎么？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啊？居然随叫随到！”
卢力的目光死死钉在何凤娟身上。她今早出门时还穿着他买的帆布裙，此刻却画着浓妆，指甲涂成与张飞领带同款的酒红色。茶几上摆着打开的香槟，冰块在金色冰桶里融化，旁边散落着几沓红钞，最上面那张百元大钞被张飞的雪茄灰烫出了焦洞。
“凤娟，你说的钱……”卢力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奶奶病历本还揣在他另一个裤兜，那串冰冷的数字像毒蛇般缠着他。
何凤娟终于从张飞怀里抬起头，眼尾的亮片在灯光下一闪：“钱？谁说要给你钱了？”她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红酒在杯壁上挂出暗红的痕迹，“叫你看电影你不来，张飞哥说了你这种穷酸鬼就得教训教训。”
张飞突然拍着大腿笑起来，震得沙发上的靠垫都在颤：“听见没？教训！小何说了，你给她跪下磕三个响头，认个‘不该放女朋友鸽子’的错，这钱……”他抓起茶几上的一沓钞票甩了甩，“就当赏你买创可贴，省得你奶奶动手术时连棉签都买不起。”
周围爆发出哄笑。卢力这才注意到沙发角落里还坐着三个办公室的同事，平时在车间见了他都客客气气，此刻却叼着烟，像看耍猴似的盯着他。其中一个还掏出手机，镜头对准了他。另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小年青。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卢力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银锁在胸口随着心跳剧烈起伏。但是他一想到奶奶正在医院等着拿钱去做手术，一下就打了霜的茄子。
“凤娟，我们不是说好了……”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说好了？”何凤娟突然站起来，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到他面前，香水味呛得他几乎窒息。她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卢力，你看看你自己，浑身酸臭味！张飞哥随手给我的包都够你干半年！跪下，听见没有？”
张飞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用雪茄剪慢条斯理地修着指甲：“磨磨蹭蹭的，耽误老子泡妞。小何，要不咱别玩了，这穷鬼一看就没骨气。”
“谁说没骨气？”何凤娟猛地扬起手，啪的一声甩在卢力脸上。清脆的响声在包厢里回荡，卢力的脸颊瞬间肿起五道红印。“跪下！为了那个老不死放我鸽子，你对不起我！”
疼痛像电流般窜遍全身，卢力却觉得胸口的银锁越来越烫。他看着何凤娟画着精致眼线的眼睛，那里面曾经映着他的影子，此刻却只有鄙夷和不耐烦。奶奶躺在病床上的脸浮现在眼前，苍白，虚弱，等着钱救命。
“咚——”
膝盖撞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闷响。卢力听到自己骨头摩擦的声音，冰凉的地面透过薄薄的布料渗进皮肤。他低着头，能看到何凤娟高跟鞋上镶嵌的水钻在灯光下闪烁。
“哈哈哈！真跪了！”张飞笑得前仰后合，抓起一把钞票往卢力头上撒，“穷鬼就是穷鬼，为了钱连尊严都不要了！”
红钞像雪片般落在卢力背上，有几张贴在他汗湿的脖颈。他听到同事们的嗤笑，听到何凤娟娇滴滴的抱怨“张飞哥你弄疼我了”，还有手机录像的咔嚓声。
“钱呢？”他的声音埋在胸口，带着血腥味。
何凤娟踢了踢他的肩膀：“钱？谁答应给你钱了？看你跪下挺好玩的，赏你的。”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张钞票，用指尖捏着在他眼前晃了晃，突然揉成一团塞进他嘴里，“尝尝，这就是你跪出来的滋味！”
纸团带着香水味和唾液的湿腻，堵得卢力几乎窒息。他猛地抬起头，撞进何凤娟冰冷的眼神。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刺穿了他最后一点希冀。
“何凤娟……”他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你真让我恶心。”
空气瞬间凝固。何凤娟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化为怨毒：“你敢骂我？张飞哥，你看他！”
张飞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小子，胆子肥了？敢跟你嫂子这么说话？”他朝旁边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小年青立刻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染黄头发的伸手就揪卢力的头发。
“放开我！”卢力猛地挥手打开对方的手，后背撞上身后的茶几，上面的香槟瓶晃了晃，差点砸下来。
“还敢反抗？”黄毛狞笑着，一拳捣向卢力腹部。剧痛让卢力弯下腰，另一个趁机抬脚踹在他背上。
卢力踉跄着往前扑，额头重重撞在茶几边缘。“砰”的一声闷响，温热的液体瞬间模糊了视线。他伸手去摸额头，满手黏腻的血。
“打！给我往死里打！”张飞的吼声在耳边炸开。
拳脚像雨点般落下，卢力蜷缩在地上，只能用手臂护住头。他感觉肋骨传来剧痛，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不知是谁抄起了桌上的酒瓶，碎裂的玻璃碴溅在他脸上，划出细密的血痕。
“让你骂我女人！让你穷还敢装硬气！”黄毛踩着他的手背，皮鞋跟碾得骨头咯吱响。
卢力猛地抬起头，血水顺着额角流下，滴在胸前的银锁上。那枚祖传的银锁此刻烫得惊人，仿佛要烙穿他的皮肤。鲜血渗进锁扣上凸起的八卦纹路，原本暗沉的银质突然泛起诡异的红光。
“啊——！”他突然发出一声低吼，也不知是疼痛还是愤怒。胸口的银锁剧烈发烫，突然像一把刀一样插入了他的体内。
就在这时，他感觉后脑勺被什么硬物狠狠砸了一下，眼前一黑，一下人事不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