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那是一种超越肉体感知的尖锐刺痛，仿佛无数根淬了冰的钢针自太阳穴刺入，沿着颅骨内侧呈螺旋状搅动。岳霖在粘稠如墨的黑暗中沉浮，意识像溺水者攥紧的拳头，徒劳地撕扯着虚无的雾霭。最后的记忆定格在国家图书馆古籍部——檀香木书柜投下的阴影里，他正俯身辨认一卷泛黄的《金佗稡编》残页，指尖刚触及"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的墨迹，台灯镇流器骤然爆出一串刺目的电火花。
"嗤啦——"
电流窜过神经末梢的麻痹感仍残留在骨髓深处，混合着臭氧与纸张焦糊的气味。他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钧，只能勉强掀开一道缝隙。入目是暗黄色的粗麻布帐顶，经纬间织着细密的绳结，几缕秋阳透过帐篷缝隙斜斜切进来，在悬浮的尘埃中切割出金色的光柱。鼻尖萦绕着复杂的气息汗碱的咸涩、马粪的腥膻、艾草与川芎混合的药味，远处隐约传来金戈碰撞的铿锵声，间或夹杂着士兵操练的呼喝，声线低沉而肃杀，带着冷兵器时代特有的铁血质感。
"这是...哪里？"喉间干涩得发不出声响，只能在胸腔里掀起无声的狂澜。他试图活动手脚，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西肢百骸都透着一股陌生的酸痛——像是连续数日高强度训练后的肌肉记忆。低头看向双手，那是一双少年人的手，指节略显纤细，掌心却磨出了均匀的薄茧，虎口处还有未完全愈合的淡红色疤痕，显然曾长期握持弓弦或长柄兵器。
不对劲。
绝对不对劲。
他明明是在21世纪的恒温古籍室内，鼻尖萦绕的该是防虫樟脑与旧纸的霉味，而非这混杂着战场气息的浑浊空气。难道是触电引发的濒死幻觉？还是...穿越？这个荒诞念头刚冒头，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帐帘"唰"地被掀开，冷空气裹挟着尘土灌入，一个身着铁甲、腰佩环首刀的亲兵快步走入，见到他坐起，青铜面甲下的眼睛先是闪过惊愕，随即化为真切的关切"三公子，您可算醒了！昨夜操练落马，将军和咱们可都悬着心呢。"
三公子？将军？
岳霖脑中轰然一响，仿佛有什么沉睡的线索被骤然点燃。他强撑着眩晕感，哑声问道"你...叫我什么？将军是...谁？"
亲兵被问得一愣，粗糙的手掌挠了挠头盔下的乱发，语气带着困惑"三公子您睡糊涂了？将军自然是您父亲，鄂王岳飞啊。这里是朱仙镇大营，您忘了？昨日您非要跟着骑兵队练习冲阵，结果那匹'踏雪'不知怎的突然惊了..."
岳飞？朱仙镇？
这两个词如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亲兵胸前铠甲上绣着的"岳"字徽记——那是火焰状的图腾，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绍兴十一年，朱仙镇大捷后，十二道金牌召回...无数史料在记忆中飞速闪过《宋史》里的记载、《金佗稡编》的辩驳、后世学者的考据，那个早己烂熟于心的悲剧结局，此刻像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绕住他的喉咙。
他真的穿越了。
穿越成了岳飞的第三子，岳霖。
而现在，正是南宋历史上最黑暗的转折点前夕——距离风波亭之狱，只剩短短一个多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