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府的示范点,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照亮了无数百姓的希望,也灼痛了某些人的眼睛。金黄的麦浪随风起伏,每一颗的麦穗,都像一根刺,扎在京郊那些豪绅地主的心上。
“妖法!这定是透支地力的妖法!”李家庄园的凉亭里,李茂脸色铁青地摔碎了一个茶杯,“我就不信,她能年年都种出这样的庄稼!给我把风声放出去,就说定国郡主是妖星降世,她的新法会引来天谴,让土地寸草不生!”
比流言更阴险的,是暗地里的破坏。示范点灌溉用的水渠,夜里总会莫名其妙地堵塞;新打制的农具,也总会“意外”损坏。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耗费着人力,也消磨着民心。
“郡主,又是这样。”护卫队长看着被淤泥堵住的水渠,眉头紧锁。
姜晚宁的眼神冷得像冰。她知道,这是对方在试探她的底线。若只是抓几个小喽啰,根本伤不到幕后主使分毫。她要的,是一场能将这些阴沟里的老鼠,全部拖到阳光下暴晒的阳谋。
“不必再抓人了。”姜晚宁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有些反常,“传我的话出去,就说我夜观天象,发现有小人作祟,触怒了土地神。三日之后,我将在示范点设坛祭天,祈求神明降下‘辨奸神水’,让那些暗中破坏、心怀叵测之人,无所遁形。”
消息一出,京城哗然。百姓们奔走相告,对郡主的“神通”愈发深信不疑。而那些做贼心虚的豪绅们,则在私下里嗤之以鼻,认为这不过是故弄玄虚。
三日后,示范点的高台上,香案祭品一应俱全。姜晚宁身着一袭素白长裙,神情肃穆。台下人山人海,连那些豪绅地主,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派了管家前来。
“今日,我姜晚宁在此,祈求上苍,赐下神水,辨明忠奸!”她声音清朗,传遍全场。
祭祀仪式繁复而庄重。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姜晚宁将一碗清水高高举起,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将里面的白色粉末撒入水中。
奇迹发生了!那碗清水,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变成了诡异的蓝色!
“神水!真的是神水!”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惊呼。
“我曾言,凡心怀叵测、暗中破坏者,必遭天谴。”姜晚宁端着那碗蓝色的“神水”,目光如炬,扫过全场,“此神水,若被无辜之人饮下,则安然无恙。若被奸邪之辈饮下,则会腹痛如绞,七窍流血!”
此言一出,台下瞬间死寂。
“为证清白,今日,所有在示范点劳作过的百姓,以及……各位前来观礼的庄园管事们,都请上台,饮下这碗神水!”
百姓们对郡主深信不疑,纷纷坦然上前。而那些豪绅派来的管事们,则脸色煞白,双腿发软。他们自然不信什么神水,但他们怕的是,这水里被下了毒!
“怎么?各位不敢吗?”姜晚宁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还是说,你们心中有鬼?”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之际,两队人马忽然从外围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一队,是身着禁军服饰的士兵,为首的,竟是小皇帝谢衍!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劲装,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另一队,则是摄政王府的亲卫,玄衣黑甲,气势逼人。谢临渊策马立于阵前,目光深沉,不动如山。
两位景朝最有权势的男人,竟在同一时刻,亲临此地!
“朕听闻定国郡主在此祭天,特来观礼。”谢衍的声音清亮而坚定,“朕倒要看看,是哪些宵小之辈,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此鬼祟之事!”
他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管事,冷声道:“既然郡主赐下神水,尔等为何不饮?莫非,你们便是那作祟之人?!”
帝王亲临,己是天大的压力。而摄政王谢临渊,则连话都懒得说。他只是坐在马上,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淡淡地扫过每一个人。那无声的威压,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窒息。
李茂派来的管家,第一个扛不住压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陛下饶命!王爷饶命!都是我家老爷指使的!那水渠是我们堵的,谣言也是我们放的!这神水……我们不敢喝啊!”
一人崩溃,便如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其余的管事们纷纷跪地求饶,将自家主子卖了个干干净净。
真相大白于天下。百姓们群情激愤,恨不得将这些豪绅生吞活剥。
姜晚宁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并无太多波澜。那所谓的“神水”,不过是她用一种无色无味的植物碱液,与含有特定酸性物质的白色粉末混合,产生的颜色反应罢了。至于毒药之说,更是她攻心之计的一环。
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在帝王和摄政王的共同见证下,让这些豪绅的罪行,再无抵赖的可能。
“好!好一个蛇鼠一窝!”谢衍怒极反笑,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首指跪在地上的众人,“传朕旨意!命大理寺卿会同京兆尹,立刻查封所有涉事庄园!凡主谋者,抄家没产,流放三千里!凡从犯者,杖责一百,永不录用!”
帝王一怒,雷霆万钧。
事后,姜晚宁走向那两位不请自来的“援兵”。
“多谢陛下与王爷,为臣女撑腰。”她微微躬身。
“姐姐不必多礼。”谢衍收起帝王的威严,脸上又恢复了少年人的依赖与崇拜,“朕就知道,姐姐一定有办法对付他们!朕只是……想亲眼看看。”
而谢临渊,则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将夕阳的余晖都挡在了身后。
“你的胆子,比本王想象的还要大。”他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用一碗假神水,搅动整个京城的风云。若是今日,他们宁死不喝,你当如何收场?”
“王爷不是己经替我安排好了后手吗?”姜晚宁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那些突然出现的‘人证’,想必也是王爷的手笔吧?”
她早就发现,在人群中,有几个关键的“托儿”,在恰当的时机煽动百姓情绪,又在管家们崩溃时,指认出他们的身份。这绝非巧合。
谢临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化为一抹深沉的笑意。
“你很聪明。”他没有否认,“但聪明人,往往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今日之后,你的敌人,会更多。”
“无妨。”姜晚宁的语气轻松而坚定,“只要王爷这堵墙够硬,再多的明枪暗箭,也伤不到我。”
她的话,大胆而首接,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谢临渊的心上。
他看着她,在夕阳下,她的脸庞轮廓柔和,眼中却闪烁着不输于任何男子的智慧与锋芒。他忽然觉得,自己为她筑起的那堵墙,或许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她,更是为了将这束独一无二的光,留在自己能看得到的地方。
“本王的墙,固若金汤。”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既是回答,也是承诺。
这一场“神水辨奸”的大戏,以姜晚宁的完胜告终。京郊的豪绅势力被连根拔起,新农法的推广,再无阻碍。而景朝的权力中心,那微妙的三角关系,也在这场风波中,变得愈发清晰,也愈发……危险。